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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分類:三國演義 (1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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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二十回 薦杜預老將獻新謀  降孫皓三分歸一統


  卻說吳主孫休,聞司馬炎已篡魏,知其必將伐吳,憂慮成疾,臥床不起,乃召
丞相濮陽興入宮中,令太子孫雨單出拜。吳主把興臂、手指雨單而卒。興出,與群
臣商議,欲立太子孫雨單為君。左典軍萬藹曰:「雨單幼不能專政,不若取烏程侯
孫皓立之。」左將軍張布亦曰:「皓才識明斷,堪為帝王。」丞相濮陽興不能決,
入奏朱太后。太后曰:「吾寡婦人耳,安知社稷之事?卿等斟酌立之可也。」興遂
迎皓為君。

  皓字元宗,大帝孫權太子孫和之子也。當年七月,即皇帝位,改元為元興元年
,封太子孫雨單為豫章王,追謚父和為文皇帝,尊母何氏為太后,加丁奉為右大司
馬。次年改為甘露元年。皓凶暴日甚,酷溺酒色,寵幸中常侍岑昏。濮陽興、張布
諫之,皓怒,斬二人,滅其三族。由是廷臣緘口,不敢再諫。又改寶鼎元年,以陸
凱、萬藹為左右丞相。時皓居武昌,揚州百姓溯流供給,甚苦之;又奢侈無度,公
私匱乏。陸凱上疏諫曰:「今無災而民命盡,無為而國財空,臣竊痛之。昔漢室既
衰,三家鼎立;今曹、劉失道,皆為晉有:此目前之明驗也。臣愚但為陛下惜國家
耳。武昌土地險瘠,非王者之都。且童謠云:寧飲建業水,不食武昌魚;寧還建業
死,不止武昌居!此足明民心與天意也。今國無一年之蓄,有露根之漸;官吏為苛
擾,莫之或恤。大帝時,後宮女不滿百;景帝以來,乃有千數:此耗財之甚者也。
又左右皆非其人,群黨相挾,害忠隱賢,此皆蠹政病民者也。願陛下省百役,罷苛
擾,簡出宮女,清選百官,則天悅民附而國安矣。」

  疏奏,皓不悅。又大興土木,作昭明宮,令文武各官入山采木;又召術士尚廣
,令筮蓍問取天下之事。尚對曰:「陛下筮得吉兆:庚子歲,青蓋當入洛陽。」皓
大喜,謂中書丞華 □ 曰:「先帝納卿之言,分頭命將,沿江一帶,屯數百營,命
老將丁奉總之。朕欲兼併漢土,以為蜀主復仇,當取何地為先?」 □ 諫曰:「今
成都不守,社稷傾崩,司馬炎必有吞吳之心。陛下宜修德以安吳民,乃為上計。若
強動兵甲,正猶披麻救火,必致自焚也。願陛下察之。」皓大怒曰:「朕欲乘時恢
復舊業,汝出此不利之言!若不看汝舊臣之面,斬首號令!」叱武士推出殿門。華
 □ 出朝歎曰:「可惜錦繡江山,不久屬於他人矣!」遂隱居不出。於是皓令鎮東
將軍陸抗部兵屯江口,以圖襄陽。

  早有消息報入洛陽,近臣奏知晉主司馬炎。晉主聞陸抗寇襄陽,與眾官商議。
賈充出班奏曰:「臣聞吳國孫皓,不修德政,專行無道。陛下可詔都督羊祜率兵拒
之,俟其國中有變,乘勢攻取,東吳反掌可得也。」炎大喜,即降詔遣使到襄陽,
宣諭羊祜。祜奉詔,整點軍馬,預備迎敵。自是羊祜鎮守襄陽,甚得軍民之心。吳
人有降而欲去者,皆聽之。減戍邏之卒,用以墾田八百余頃。其初到時,軍無百日
之糧;及至末年,軍中有十年之積。祜在軍,嘗著輕裘,系寬帶,不披鎧甲,帳前
侍衛者不過十餘人。一日,部將入帳稟祜曰:「哨馬來報:吳兵皆懈怠。可乘其無
備而襲之,必獲大勝。」祜笑曰:「汝眾人小覷陸抗耶?此人足智多謀,日前吳主
命之攻拔西陵,斬了步闡及其將士數十人,吾救之無及。此人為將,我等只可自守
;候其內有變,方可圖取。若不審時勢而輕進,此取敗之道也。」眾將服其論,只
自守疆界而已。一日,羊祜引諸將打獵,正值陸抗亦出獵。羊祜下令:「我軍不許
過界。」眾將得令,止於晉地打圍,不犯吳境。陸抗望見,歎曰:「羊將軍有紀律
,不可犯也。」日晚各退。祜歸至軍中,察問所得禽獸,被吳人先射傷者皆送還。
吳人皆悅,來報陸抗。抗召來人入,問曰:「汝主帥能飲酒否?」來人答曰:「必
得佳釀,則飲之。」抗笑曰:「吾有斗酒,藏之久矣。今付與汝持去,拜上都督:
此酒陸某親釀自飲者,特奉一勺,以表昨日出獵之情。」來人領諾,攜酒而去。左
右問抗曰:「將軍以酒與彼,有何主意?」抗曰:「彼既施德於我,我豈得無以酬
之?」眾皆愕然。

  卻說來人回見羊祜,以抗所問並奉酒事,一一陳告。祜笑曰:「彼亦知吾能飲
乎!」遂命開壺取飲。部將陳元曰:「其中恐有奸詐,都督且宜慢飲。」祜笑曰:
「抗非毒人者也,不必疑慮。」竟傾壺飲之。自是使人通問,常相往來。一日,抗
遣人候祜。祜問曰:「陸將軍安否?」來人曰:「主帥臥病數日未出。」祜曰:「
料彼之病,與我相同。吾已合成熟藥在此,可送與服之。」來人持藥回見抗。眾將
曰:「羊祜乃是吾敵也,此藥必非良藥。」抗曰:「豈有鴆人羊叔子哉!汝眾人勿
疑。」遂服之。次日病癒,眾將皆拜賀。抗曰:「彼專以德,我專以暴,是彼將不
戰而服我也。今宜各保疆界而已,無求細利。」眾將領命。

  忽報吳主遣使來到,抗接入問之。使曰:「天子傳諭將軍:作急進兵,勿使晉
人先入。」抗曰:「汝先回,吾隨有疏章上奏。」使人辭去,抗即草疏遣人繼到建
業。近臣呈上,皓拆觀其疏,疏中備言晉未可伐之狀,且勸吳主修德慎罰,以安內
為念,不當以黷武為事。吳主覽畢,大怒曰:「朕聞抗在邊境與敵人相通,今果然
矣!」遂遣使罷其兵權,降為司馬,卻令左將軍孫冀代領其軍。群臣皆不敢諫。吳
主皓自改元建衡,至鳳凰元年,恣意妄為,窮兵屯戍,上下無不嗟怨。丞相萬藹、
將軍留平、大司農樓玄三人見皓無道,直言苦諫,皆被所殺。前後十餘年,殺忠臣
四十餘人。皓出入常帶鐵騎五萬。群臣恐怖,莫敢奈何。

  卻說羊祜聞陸抗罷兵,孫皓失德,見吳有可乘之機,乃作表遣人往洛陽請伐吳
。其略曰:「夫期運雖天所授,而功業必因人而成。今江淮之險,不如劍閣;孫皓
之暴,過於劉禪;吳人之困,甚於巴蜀,而大晉兵力,盛於往時:不於此際平一四
海,而更阻兵相守,使天下困於征戍,經歷盛衰,不可長久也。」司馬炎觀表,大
喜,便令興師。賈充、荀 勗 、馮及三人,力言不可,炎因此不行。祜聞上不允其
請,歎曰:「天下不如意事,十常八九。今天與不取,豈不大可惜哉!」至鹹寧四
年,羊祜入朝,奏辭歸鄉養病。炎間曰:「卿有何安邦之策,以教寡人?」祜曰:
「孫皓暴虐已甚,於今可不戰而克。若皓不幸而歿,更立賢君,則吳非陛下所能得
也。」炎大悟曰:「卿今便提兵往伐,若何?」祜曰:「臣年老多病,不堪當此任
。陛下另選智勇之士可也。」遂辭炎而歸。

  是年十一月,羊祜病危,司馬炎車駕親臨其家問安。炎至臥榻前,祜下淚曰:
「臣萬死不能報陛下也!」炎亦泣曰:「朕深恨不能用卿伐吳之策。今日誰可繼卿
之志?」祜含淚而言曰:「臣死矣,不敢不盡愚誠:右將軍杜預可任;勞伐吳,須
當用之。」炎曰:「舉善薦賢,乃美事也;卿何薦人於朝,即自焚奏稿,不令人知
耶?」祜曰:「拜官公朝,謝恩私門,臣所不取也。」言訖而亡。炎大哭回宮,敕
贈太傅、巨平侯。南州百姓聞羊祜死,罷市而哭。江南守邊將士,亦皆哭泣。襄陽
人思祜存日,常游於峴山,遂建廟立碑,四時祭之。往來人見其碑文者,無不流涕
,故名為墮淚碑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曉日登臨感晉臣,古碑零落峴山春。松間殘露
頻頻滴,疑是當年墮淚人。」

  晉主以羊祜之言,拜杜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事。杜預為人,老成練達,好
學不倦,最喜讀左丘明《春秋傳》,坐臥常自攜,每出入必使人持《左傳》於馬前
,時人謂之「《左傳》癖」。及奉晉主之命,在襄陽撫民養兵,准備伐吳。

  此時吳國丁奉、陸抗皆死,吳主皓每宴群臣,皆令沉醉;又置黃門郎十人為糾
彈官。宴罷之後,各奏過失,有犯者或剝其面,或鑿其眼。由是國人大懼。晉益州
刺史王 □ 上疏請伐吳。其疏曰:「孫皓荒淫凶逆,宜速征伐。若一旦皓死,更立
賢主,則強敵也;臣造船七年,日有朽敗;臣年七十,死亡無日:三者一乖,則難
圖矣。願陛下無失事機。」晉主覽疏,遂與群臣議曰:「王公之論,與羊都督暗合
。朕意決矣。」侍中王渾奏曰:「臣聞孫皓欲北上,軍伍已皆整備,聲勢正盛,難
與爭鋒。更遲一年以待其疲,方可成功。」晉主依其奏,乃降詔止兵莫動,退入後
宮,與秘書丞張華圍棋消遣。近臣奏邊庭有表到。晉主開視之,乃杜預表也。表略
云:「往者,羊祜不博謀於朝臣,而密與陛下計,故令朝臣多異同之議。凡事當以
利害相校,度此舉之利,十有八九,而其害止於無功耳。自秋以來,討賊之形頗露
;今若中止,孫皓恐怖,徙都武昌,完修江南諸城,遷其居民,城不可攻,野無所
掠,則明年之計亦無及矣。」

  晉主覽表才罷,張華突然而起,推卻棋枰,斂手奏曰:「陛下聖武,國富民強
;吳主淫虐,民憂國敝。今若討之,可不勞而定。願勿以為疑。」晉主曰:「卿言
洞見利害,朕復何疑。」即出升殿,命鎮南大將軍杜預為大都督,引兵十萬出江陵
;鎮東大將軍琅琊王司馬捌出塗中;安東大將軍王渾出橫江;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
;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:各引兵五萬,皆聽預調用。又遣龍驤將軍王 □ 、廣武將
軍唐彬,浮江東下:水陸兵二十餘萬,戰船數萬艘。又令冠軍將軍楊濟出屯襄陽,
節制諸路人馬。

  早有消息報入東吳。吳主皓大慌,急召丞相張悌、司徒何植、司空膝循,計議
退兵之策。悌奏曰:「可令車騎將軍伍延為都督,進兵江陵,迎敵杜預;驃騎將軍
孫歆進兵拒夏口等處軍馬。臣敢為軍師,領左將軍沈瑩、右將軍諸葛靚,引兵十萬
,出兵牛渚,接應諸路軍馬。」皓從之,遂令張悌引兵去了。皓退入後宮,不安憂
色。幸臣中常侍岑昏問其故。皓曰:「晉兵大至,諸路已有兵迎之;爭奈王 □ 率
兵數萬,戰船齊備,順流而下,其鋒甚銳:朕因此憂也。」昏曰:「臣有一計,令
王 □ 之舟,皆為齏粉矣。」皓大喜,遂問其計。岑昏奏曰:「江南多鐵,可打連
環索百余條,長數百丈,每環重二三十斤,於沿江緊要去處橫截之。再造鐵錐數萬
,長丈餘,置於水中。若晉船乘風而來,逢錐則破,豈能渡江也?」皓大喜,傳令
撥匠工於江邊連夜造成鐵索、鐵錐,設立停當。

  卻說晉都督杜預,兵出江陵,令牙將周旨:引水手八百人,乘小舟暗渡長江,
夜襲樂鄉,多立旌旗於山林之處,日則放炮擂鼓,夜則各處舉火。旨領命,引眾渡
江,伏於巴山。次日,杜預領大軍水陸並進。前哨報道:吳主遣伍延出陸路,陸景
出水路,孫歆為先鋒:三路來迎。」杜預引兵前進,孫歆船早到。兩兵初交,杜預
便退。歆引兵上岸,迤邐追時,不到二十里,一聲炮響,四面晉兵大至。吳兵急回
,杜預乘勢掩殺,吳兵死者不計其數。孫歆奔到城邊,周旨八百軍混雜於中,就城
上舉火。歆大驚曰:「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?」急欲退時,被周旨大喝一聲,斬於
馬下。陸景在船上,望見江南岸上一片火起,巴山上風飄出一面大旗,上書:「晉
鎮南大將軍杜預」。陸景大驚,欲上岸逃命,被晉將張尚馬到斬之。伍延見各軍皆
敗,乃棄城走,被伏兵捉住,縛見杜預。預曰:「留之無用!」叱令武士斬之。遂
得江陵。

  於是沅、湘一帶,直抵廣州諸郡,守令皆望風繼印而降。預令人持節安撫,秋
毫無犯。遂進兵攻武昌,武昌亦降,杜預軍威大振,遂大會諸將,共議取建業之策
。胡奮曰:「百年之寇,未可盡服。方今春水泛漲,難以久住。可俟來春,更為大
舉。」預曰:「昔樂毅濟西一戰而並強齊;今兵威大振,如破竹之勢,數節之後,
皆迎刃而解,無復有著手處也。」遂馳檄約會諸將,一齊進兵,攻取建業。

  時龍驤將軍王 □ 率水兵順流而下。前哨報說:「吳人造鐵索,沿江橫截;又
以鐵錐置於水中為準備。」 □ 大笑,遂造大筏數十方,上縛草為人,披甲執杖,
立於周圍,順水放下。吳兵見之,以為活人,望風先走。暗錐著筏,盡提而去。又
於筏上作大炬,長十餘丈,大十餘圍,以麻油灌之,但遇鐵索,燃炬燒之,須臾皆
斷。兩路從大江而來。所到之處,無不克勝。

  卻說東吳丞相張悌,令左將軍沈瑩、右將軍諸葛靚,來迎晉兵。瑩謂靚曰:「
上流諸軍不作提防,吾料晉軍必至此,宜盡力以敵之。若幸得勝,江南自安。今渡
江與戰,不幸而敗,則大事去矣。」靚曰:「公言是也。」言未畢,人報晉兵順流
而下,勢不可當。二人大驚,慌來見張悌商議。靚謂悌曰:「東吳危矣,何不遁去
?」悌垂泣曰:「吳之將亡,賢愚共知;今若君臣皆降,無一人死於國難,不亦辱
乎!」諸葛靚亦垂泣而去。張悌與沈瑩揮兵抵敵,晉兵一齊圍之。周旨首先殺入吳
營。張悌獨奮力搏戰,死於亂軍之中。沈瑩被周旨所殺。吳兵四散敗走。後人有詩
贊張悌曰:「杜預巴山見大旗,江東張悌死忠時。已拚王氣南中盡,不忍偷生負所
知。」卻說晉兵克了牛渚,深入吳境。王 □ 遣人馳報捷音,晉主炎聞知大喜。賈
充奏曰:「吾兵久勞於外,不服水土,必生疾病。宜召軍還,再作後圖。」張華曰
:「今大兵已入其巢,吳人膽落,不出一月,孫皓必擒矣。若輕召還,前攻盡廢,
誠可惜也。」晉主未及應,賈充叱華曰:「汝不省天時地利,欲妄邀功績,困弊士
卒,雖斬汝不足以謝天下!」炎曰:「此是朕意,華但與朕同耳,何必爭辯!」忽
報杜預馳表到。晉主視表,亦言宜急進兵之意。晉主遂不復疑,竟下征進之命。

  王 □ 等奉了晉主之命,水陸並進,風雷鼓動,吳人望旗而降。吳主皓聞之,
大驚失色。諸臣告曰:「北兵日近,江南軍民不戰而降,將如之何?」皓曰:「何
故不戰?」眾對曰:「今日之禍,皆岑昏之罪,請陛下誅之。臣等出城決一死戰。
」皓曰:「量一中貴,何能誤國?」眾大叫曰:「陛下豈不見蜀之黃皓乎!」遂不
待吳主之命,一齊擁入宮中,碎割岑昏,生啖其肉。陶 □ 奏曰:「臣領戰船皆小
,願得二萬兵乘大船以戰,自足破之。」皓從其言,遂撥御林諸軍與陶 □ 上流迎
敵。前將軍張象,率水兵下江迎敵。二人部兵正行,不想西北風大起,吳兵旗幟,
皆不能立,盡倒豎於舟中;兵卒不肯下船,四散奔走,只有張象數十軍待敵。

  卻說晉將王 □ ,揚帆而行,過三山,舟師曰:「風波甚急,船不能行;且待
風勢少息行之。」 □ 大怒,拔劍叱之曰:「吾目下欲取石頭城,何言住耶!」遂
擂鼓大進。吳將張象引從軍請降。 □ 曰:「若是真降,便為前部立功。」象回本
船,直至石頭城下,叫開城門,接入晉兵。孫皓聞晉兵已入城,欲自刎。中書今胡
沖、光祿勳薛瑩奏曰:「陛下何不效安樂公劉禪乎?」皓從之,亦輿櫬自縛,率諸
文武,詣王 □ 軍前歸降。 □ 釋其縛,焚其櫬,以王禮待之。唐人有詩歎曰:「
西晉樓船下益州,金陵王氣黯然收。千尋鐵鎖沉江底,一片降旗出石頭。人世幾回
傷往事,山形依舊枕寒流。今逢四海為家日,故壘蕭蕭蘆荻秋。」於是東吳四州,
四十三郡,三百一十三縣,戶口五十二萬三千,官吏三萬二千,兵二十三萬,男女
老幼二百三十萬,米谷二百八十萬斛,舟船五千餘艘,後官五千餘人,皆歸大晉。
大事已定,出榜安民,盡封府庫倉稟。

  次日,陶 □ 兵不戰自潰。琅琊王司馬捌並王戎大兵皆至,見王 □ 成了大功
,心中忻喜。次日,杜預亦至,大犒三軍,開倉賑濟吳民。於是吳民安堵。惟有建
平太守吾彥,拒城不下;聞吳亡,乃降。王 □ 上表報捷。朝廷聞吳已平,君臣皆
賀,上壽。晉主執杯流涕曰:「此羊太傅之功也,惜其不親見之耳!」驃騎將軍孫
秀退朝,向南而哭曰:「昔討逆壯年,以一校尉創立基業;今孫皓舉江南而棄之!
悠悠蒼天,此何人哉!」

  卻說王 □ 班師,遷吳主皓赴洛陽面君。皓登殿稽首以見晉帝。帝賜坐曰:「
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。」皓對曰:「臣於南方,亦設此座以待陛下。」帝大笑。賈
充問皓曰:「聞君在南方,每鑿人眼目,剝人面皮,此何等刑耶?」皓曰:「人臣
弒君及奸回不忠者,則加此刑耳。」充默然甚愧。帝封皓為歸命侯,子孫封中郎,
隨降宰輔皆封列侯。丞相張悌陣亡,封其子孫。封王 □ 為輔國大將軍。其余各加
封賞。

  自此三國歸於晉帝司馬炎,為一統之基矣。此所謂「天下大勢,合久必分,分
久必合」者也。後來後漢皇帝劉禪亡於晉泰始七年,魏主曹奐亡於太安元年,吳主
孫皓亡於太康四年,皆善終。後人有古風一篇,以敘其事曰:高祖提劍入鹹陽,炎
炎紅日昇扶桑;光武龍興成大統,金烏飛上天中央;哀哉獻帝紹海宇,紅輪西墜鹹
池傍!何進無謀中貴亂,涼州董卓居朝堂;王允定計誅逆黨,李 傕 郭汜興刀槍;
四方盜賊如蟻聚,六合奸雄皆鷹揚;孫堅孫策起江左,袁紹袁術興河梁;劉焉父子
據巴蜀,劉表軍旅屯荊襄;張燕張魯霸南鄭,馬騰韓遂守西涼;陶謙張繡公孫瓚,
各逞雄才占一方。曹操專權居相府,牢籠英俊用文武;威挾天子令諸侯,總領貌貅
鎮中土。樓桑玄德本皇孫,義結關張願扶主;東西奔走恨無家,將寡兵微作羈旅;
南陽三顧情何深,臥龍一見分寰宇;先取荊州後取川,霸業圖王在天府;嗚呼三載
逝升遐,白帝托孤堪痛楚!孔明六出祁山前,願以只手將天補;何期歷數到此終,
長星半夜落山塢!姜維獨憑氣力高,九伐中原空劬勞;鐘會鄧艾分兵進,漢室江山
盡屬曹。丕睿芳髦才及奐,司馬又將天下交;受禪台前雲霧起,石頭城下無波濤;
陳留歸命與安樂,王侯公爵從根苗。紛紛世事無窮盡,天數茫茫不可逃。鼎足三分
已成夢,後人憑弔空牢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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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九回 假投降巧計成虛話  再受禪依樣畫葫蘆


  卻說鐘會請姜維計議收鄧艾之策。維曰:「可先令監軍衛□收艾。艾若殺□,
反情實矣。將軍卻起兵討之,可也。」會大喜,遂令衛□引數十人入成都,收鄧艾
父子。□手下人止之曰:「此是鐘司徒令鄧征西殺將軍,以正反情也。切不可行。
」□曰:「吾自有計。」遂先發檄文二三十道。其檄曰:「奉詔收艾,其余各無所
問。若早來歸,爵賞如先,敢有不出者,滅三族。」隨備檻車兩乘,星夜望成都而
來。

  比及雞鳴,艾部將見檄文者,皆來投拜於衛□馬前。時鄧艾在府中未起。□引
數十人突入大呼曰:「奉詔收鄧艾父子!」艾大驚,滾下床來。□叱武士縛於車上
。其子鄧忠出問,亦被捉下,縛於車上。府中將吏大驚,欲待動手搶奪,早望見塵
頭大起,哨馬報說鐘司徒大兵到了。眾各四散奔走。鐘會與姜維下馬入府,見鄧艾
父子已被縛,會以鞭撻鄧艾之首而罵曰:「養犢小兒,何敢如此!」姜維亦罵曰:
「匹夫行險徼幸,亦有今日耶!」艾亦大罵。會將艾父子送赴洛陽。會入成都,盡
得鄧艾軍馬,威聲大震。乃謂姜維曰:「吾今日方趁平生之願矣!」維曰:「昔韓
信不聽蒯通之說,而有未央宮之禍;大夫種不從范蠡於五湖,卒伏劍而死:斯二子
者,其功名豈不赫然哉,徒以利害未明,而見機之不早也。今公大勳已就,威震其
主,何不泛舟絕跡,登峨嵋之嶺,而從赤松子游乎?」會笑曰:「君言差矣。吾年
未四旬,方思進取,豈能便效此退閒之事?」維曰:「若不退閒,當早圖良策。此
則明公智力所能,無煩老夫之言矣。」會撫掌大笑曰:「伯約知吾心也。」二人自
此每日商議大事。維密與後主書曰:「望陛下忍數日之辱,維將使社稷危而復安,
日月幽而復明。必不使漢室終滅也。」

  卻說鐘會正與姜維謀反,忽報司馬昭有書到。會接書。書中言:「吾恐司徒收
艾不下,自屯兵於長安;相見在近,以此先報。」會大驚曰:「吾兵多艾數倍,若
但要我擒艾,晉公知吾獨能辦之。今日自引兵來,是疑我也!」遂與姜維計議。維
曰:「君疑臣則臣必死,豈不見鄧艾乎?」會曰:「吾意決矣!事成則得天下,不
成則退西蜀,亦不失作劉備也。」維曰:「近聞郭太后新亡,可詐稱太后有遺詔,
教討司馬昭,以正弒君之罪。據明公之才,中原可席捲而定。」會曰:「伯約當作
先鋒。成事之後,同享富貴。」維曰:「願效犬馬微勞,但恐諸將不服耳。」會曰
:「來日元宵佳節,於故宮大張燈火,請諸將飲宴。如不從者盡殺之。」維暗喜。
次日,會、維二人請諸將飲宴。數巡後,會執杯大哭。諸將驚問其故,會曰:「郭
太后臨崩有遺詔在此,為司馬昭南闕弒君,大逆無道,早晚將篡魏,命吾討之。汝
等各自僉名,共成此事。」眾皆大驚,面面相覷。會拔劍出鞘曰:「違令者斬!」
眾皆恐懼,只得相從。畫字已畢,會乃困諸將於宮中,嚴兵禁守。維曰:「我見諸
將不服,請坑之。」會曰:「吾已令宮中掘一坑,置大棒數千;如不從者,打死坑
之。」

  時有心腹將丘建在側。建乃護軍胡烈部下舊人也,時胡烈亦被監在宮。建乃密
將鐘會所言,報知胡烈。烈大驚,泣告曰:「吾兒胡淵領兵在外,安知會懷此心耶
?汝可念何日之情,透一消息,雖死無恨。」建曰:「恩主勿憂,容某圖之。」遂
出告會曰:「主公軟監諸將在內,水食不便,可令一人往來傳遞。」會素聽丘建之
言,遂令丘建監臨。會分付曰:「吾以重事托汝,休得洩漏。」建曰:「主公放心
,某自有緊嚴之法。」建暗令胡烈親信人入內,烈以密書付其人。其人持書火速至
胡淵營內,細言其事,呈上密書。淵大驚,遂遍示諸營知之。眾將大怒,急來淵營
商議曰:「我等雖死,豈肯從反臣耶?」淵曰:「正月十八日中,可驟入內,如此
行之。」監軍衛□深喜胡淵之謀,即整頓了人馬,令丘建傳與胡烈。烈報知諸將。

  卻說鐘會請姜維問曰:「吾夜夢大蛇數千條咬吾,主何吉凶?」維曰:「夢龍
蛇者,皆吉慶之兆也。」會喜,信其言,乃謂維曰:「器伏已備,放諸將出問之,
若何?」維曰:「此輩皆有不服之心,久必為害,不如乘早戮之。」會從之,即命
姜維領武士往殺眾魏將。維領命,方欲行動,忽然一陣心疼,昏倒在地;左右扶起
,半晌方蘇。忽報宮外人聲沸騰。會方令人探時,喊聲大震,四面八方,無限兵到
。維曰:「此必是諸將作惡,可先斬之。」忽報兵已入內。會令閉上殿門,使軍士
上殿屋以瓦擊之,互相殺死數十人。宮外四面火起,外兵砍開殿門殺入。會自掣劍
立殺數人,卻被亂箭射倒。眾將梟其首。維拔劍上殿,往來衝突,不幸心疼轉加。
維仰天大叫曰:「吾計不成,乃天命也!」遂自刎而死。時年五十九歲。宮中死者
數百人。衛□曰:「眾軍各歸營所,以待王命。」魏兵爭欲報仇,共剖維腹,其膽
大如雞卵。眾將又盡取姜維家屬殺之。鄧艾部下之人,見鐘會、姜維已死,遂連夜
去追劫鄧艾。早有人報知衛□。□曰:「是我捉艾;今若留他,我無葬身之地矣。
」護軍田續曰:「昔鄧艾取江油之時,欲殺續,得眾官告免。今日當報此恨!」□
大喜,遂遣田續引五百兵趕至綿竹,正遇鄧艾父子放出檻車,欲還成都。艾只道是
本部兵到,不作準備;欲待問時,被田續一刀斬之。鄧忠亦死於亂軍之中。後人有
詩歎鄧艾曰:「自幼能籌畫,多謀善用兵。凝眸知地理,仰面識天文。馬到山根斷
,兵來石徑分。功成身被害,魂繞漢江雲。」又有詩歎鐘會曰:「髫年稱早慧,曾
作秘書郎。妙計傾司馬,當時號子房。壽春多贊畫,劍閣顯鷹揚。不學陶朱隱,游
魂悲故鄉。」又有詩歎姜維曰:「天水誇英俊,涼州產異才。系從尚父出,術奉武
侯來。大膽應無懼,雄心誓不回。成都身死日,漢將有餘哀。」

  卻說姜維、鐘會、鄧艾已死,張翼等亦死於亂軍之中。太子劉璇、漢壽亭侯關
彝,皆被魏兵所殺。軍民大亂,互相踐踏,死者不計其數。旬日後,賈充先至,出
榜安民。方始寧靖。留衛□守成都,乃遷後主赴洛陽。止有尚書令樊建、侍中張紹
、光祿大夫譙周、秘書郎 卻 正等數人跟隨。廖化、董厥皆托病不起,後皆憂死。

  時魏景元五年改為鹹熙元年,春三月,吳將丁奉見蜀已亡,遂收兵還吳。中書
丞華 □ 奏吳主孫休曰:「吳、蜀乃唇齒也,唇亡則齒寒;臣料司馬昭伐吳在即,
乞陛下深加防禦。」休從其言,遂命陸遜子陸抗為鎮東大將軍,領荊州牧,守江口
;左將軍孫異守南徐諸處隘口;又沿江一帶,屯兵數百營,老將丁奉總督之,以防
魏兵。

  建寧太守霍戈聞成都不守,素服望西大哭三日。諸將皆曰:「既漢主失位,何
不速降,戈泣謂曰:「道路隔絕,未知吾主安危若何。若魏主以禮待之,則舉城而
降,未為晚也;萬一危辱吾主,則主辱臣死,何可降乎?」眾然其言,乃使人到洛
陽,探聽後主消息去了。

  且說後主至洛陽時,司馬昭已自回朝。昭責後主曰:「公荒淫無道,廢賢失政
,理宜誅戮。」後主面如土色,不知所為。文武皆奏曰:「蜀主既失國紀,幸早歸
降,宜赦之。」昭乃封禪為安樂公,賜住宅,月給用度,賜絹萬匹,僮婢百人。子
劉瑤及群臣樊建、譙周、 卻 正等,皆封侯爵。後主謝恩出內。昭因黃皓蠹國害民
,令武士押出市曹,凌遲處死。時霍戈探聽得後主受封,遂率部下軍士來降。次日
,後主親詣司馬昭府下拜謝。昭設宴款待,先以魏樂舞戲於前,蜀官感傷,獨後主
有喜色。昭令蜀人扮蜀樂於前,蜀官盡皆墮淚,後主嬉笑自若。酒至半酣,昭謂賈
充曰:「人之無情,乃至於此!雖使諸葛孔明在,亦不能輔之久全,何況姜維乎?
」乃問後主曰:「頗思蜀否?」後主曰:「此間樂,不思蜀也。」須臾,後主起身
更衣, 卻 正跟至廂下曰:「陛下如何答應不思蜀也?徜彼再問,可泣而答曰:先
人墳墓,遠在蜀地,乃心西悲,無日不思。晉公必放陛下歸蜀矣。」後主牢記入席
。酒將微醉,昭又問曰:「頗思蜀否?」後主如 卻 正之言以對,欲哭無淚,遂閉
其目。昭曰:「何乃似 卻 正語耶?」後主開目驚視曰:「誠如尊命。」昭及左右
皆笑之。昭因此深喜後主誠實,並不疑慮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追歡作樂笑顏開,不
念危亡半點哀。快樂異鄉忘故國,方知後主是庸才。」

  卻說朝中大臣因昭收川有功,遂尊之為王,表奏魏主曹奐。時奐名為天子,實
不能主張,政皆由司馬氏,不敢不從,遂封晉公司馬昭為晉王,謚父司馬懿為宣王
,兄司馬師為景王。昭妻乃王肅之女,生二子:長曰司馬炎,人物魁偉,立發垂地
,兩手過膝,聰明英武,膽量過人;次曰司馬攸,情性溫和,恭儉孝悌,昭甚愛之
,因司馬師無子,嗣攸以繼其後。昭常曰:「天下者,乃吾兄之天下也。」於是司
馬昭受封晉王,欲立攸為世子。山濤諫曰:「廢長立幼,違禮不祥。」賈充、何曾
、裴秀亦諫曰:「長子聰明神武,有超世之才;人望既茂,天表如此:非人臣之相
也。」昭猶豫未決。太尉王祥、司空荀□諫曰:「前代立少,多致亂國。願殿下思
之。」昭遂立長子司馬炎為世子。

  大臣奏稱:「當年襄武縣,天降一人,身長二丈餘,腳跡長三尺二寸,白發蒼
髯,著黃單衣;裹黃巾,掛藜頭杖,自稱曰:吾乃民王也。今來報汝:天下換主,
立見太平。如此在市遊行三日,忽然不見。此乃殿下之瑞也。殿下可戴十二旒冠冕
,建天子旌旗,出警入蹕,乘金根車,備六馬,進王妃為王后,立世子為太子。」
昭心中暗喜;回到宮中,正欲飲食,忽中風不語。次日,病危,太尉王祥、司徒何
曾、司馬荀□及諸大臣入宮問安,昭不能言,以手指太子司馬炎而死。時八月辛卯
日也。何曾曰:「天下大事,皆在晉王;可立太子為晉王,然後祭葬。」是日,司
馬炎即晉王位,封何曾為晉丞相,司馬望為司徒,石苞為驃騎將軍,陳騫為車騎將
軍,謚父為文安葬已畢,炎召賈充、裴秀入宮問曰:「曹操曾云:若天命在吾,吾
其為周文王乎!果有此事否?」充曰:「操世受漢祿,恐人議論篡逆之名,故出此
言。乃明教曹丕為天子也。」炎曰:「孤父王比曹操何如?」充曰:「操雖功蓋華
夏,下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。子丕繼業,差役甚重,東西驅馳,未有寧歲。後我宣
王、景王,累建大功,布恩施德,天下歸心久矣。文王並吞西蜀,功蓋寰宇。又豈
操之可比乎?」炎曰:「曹丕尚紹漢統,孤豈不可紹魏統耶?」賈充、裴秀二人再
拜而奏曰:「殿下正當法曹丕紹漢故事,復築受禪壇,佈告天下,以即大位。」

  炎大喜,次日帶劍入內。此時,魏主曹奐連日不曾設朝,心神恍惚,舉止失措
。炎直入後宮,奐慌下御榻而迎。炎坐畢,問曰:「魏之天下,誰之力也?」奐曰
:「皆晉王父祖之賜耳。」炎笑曰:「吾觀陛下,文不能論道,武不能經邦。何不
讓有才德者主之?」奐大驚,口噤不能言。傍有黃門侍郎張節大喝曰:「晉王之言
差矣!昔日魏武祖皇帝,東蕩西除,南征北討,非容易得此天下;今天子有德無罪
,何故讓與人耶?」炎大怒曰:「此社稷乃大漢之社稷也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,
自立魏王,篡奪漢室。吾祖父三世輔魏,得天下者,非曹氏之能,實司馬氏之力也
:四海鹹知。吾今日豈不堪紹魏之天下乎?」節又曰:「欲行此事,是篡國之賊也
!」炎大怒曰:「吾與漢家報仇,有何不可!」叱武士將張節亂瓜打死於殿下。奐
泣淚跪告。炎起身下殿而去。奐謂賈充、裴秀曰:「事已急矣,如之奈何?」充曰
:「天數盡矣,陛下不可逆天,當照漢獻帝故事,重修受禪壇,具大禮,禪位與晉
王:上合天心,下順民情,陛下可保無虞矣。」

  奐從之,遂令賈充築受禪壇。以十二月甲子日,奐親捧傳國璽,立於壇上,大
會文武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魏吞漢室晉吞曹,天運循環不可逃。張節可憐忠國死,
一拳怎障泰山高。」請晉王司馬炎登壇,授與大禮。奐下壇,具公服立於班首。炎
端坐於壇上。賈充、裴秀列於左右,執劍,令曹奐再拜伏地聽命。充曰:「自漢建
安二十五年,魏受漢禪,已經四十五年矣;今天祿永終,天命在晉。司馬氏功德彌
隆,極天際地,可即皇帝正位,以紹魏統。封汝為陳留王,出就金墉城居止;當時
起程,非宣詔不許入京。」奐泣謝而去。太傅司馬孚哭拜於奐前曰:「臣身為魏臣
,終不背魏也。」炎見孚如此,封孚為安平王。孚不受而退。是日,文武百官,再
拜於壇下,山呼萬歲。炎紹魏統,國號大晉,改元為泰始元年,大赦天下。魏遂亡
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晉國規模如魏王,陳留蹤跡似山陽。重行受禪台前事,回首當
年止自傷。

  晉帝司馬炎,追謚司馬懿為宣帝,伯父司馬師為景帝,父司馬昭為文帝,立七
廟以光祖宗。那七廟?漢征西將軍司馬鈞,鈞生豫章太守司馬量,量生穎川太守司
馬雋,雋生京兆尹司馬防,防生宣帝司馬懿,懿生景帝司馬師、文帝司馬昭:是為
七廟也。大事已定,每日設朝計議伐吳之策。正是:漢家城郭已非舊,吳國江山將
復更。未知怎生伐吳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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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八回 哭祖廟一王死孝  入西川二士爭功


  卻說後主在成都,聞鄧艾取了綿竹,諸葛瞻父子已亡,大驚,急召文武商議。
近臣奏曰:「城外百姓,扶老攜幼,哭聲大震,各逃生命。」後主驚惶無措。忽哨
馬報到,說魏兵將近城下。多官議曰:「兵微將寡,難以迎敵;不如早棄成都,奔
南中七郡。其地險峻,可以自守,就借蠻兵,再來克復未遲。」光祿大夫譙周曰:
「不可。南蠻久反之人,平昔無惠;今若投之,必遭大禍。」多官又奏曰:「蜀、
吳既同盟,今事急矣,可以投之。」周又諫曰:「自古以來,無寄他國為天子者。
臣料魏能吞吳,吳不能吞魏。若稱臣於吳,是一辱也;若吳被魏所吞,陛下再稱臣
於魏,是兩番之辱矣。不如不投吳而降魏。魏必裂土以封陛下,則上能自守宗廟,
下可以保安黎民。願陛下思之。」後主未決,退入宮中。次日,眾議紛然。譙周見
事急,復上疏諍之。

  後主從譙周之言,正欲出降;忽屏風後轉出一人,厲聲而罵周曰:「偷生腐儒
,豈可妄議社稷大事!自古安有降天子哉!」後主視之,乃第五子北地王劉諶也。
後主生七子:長子劉 璿 ,次子劉瑤,三子劉琮,四子劉瓚,五子即北地王劉諶,
六子劉恂,七子劉璩。七子中惟諶自幼聰明,英敏過人,余皆儒善。後主謂諶曰:
「今大臣皆議當降,汝獨仗血氣之勇,欲令滿城流血耶?」諶曰:「昔先帝在日,
譙周未嘗於預國政;今妄議大事,輒起亂言,甚非理也。臣切料成都之兵,尚有數
萬;姜維全師,皆在劍閣,若知魏兵犯闕,必來救應:內外攻擊,可獲大功。豈可
聽腐儒之言,輕廢先帝之基業乎?」後主叱之曰:「汝小兒豈識天時!」諶叩頭哭
曰:「若勢窮力極,禍敗將及,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,同死社稷,以見先帝可也
。奈何降乎!」後主不聽。諶放聲大哭曰:「先帝非容易創立基業,今一旦棄之,
吾寧死不辱也!」後主令近臣推出宮門,遂令譙周作降書,遣私署侍中張紹、駙馬
都尉鄧良同譙周繼玉璽來雒城請降。

  時鄧艾每日令數百鐵騎來成都哨探。當日見立了降旗,艾大喜。不一時,張紹
等至,艾令人迎入。三人拜伏於階下,呈上降款玉璽。艾拆降書視之,大喜,受下
玉璽,重待張紹、譙周、鄧良等。艾作回書,付三人繼回成都,以安人心。三人拜
辭鄧艾,逕還成都,入見後主,呈上回書,細言鄧艾相待之善。後主拆封視之,大
喜,即遣太僕蔣顯繼敕令姜維早降;遣尚書郎李虎,送文簿與艾:共戶二十八萬,
男女九十四萬,帶甲將士十萬二千,官吏四萬,倉糧四十餘萬,金銀各二千斤,錦
綺彩絹各二十萬匹。余物在庫,不及具數。擇十二月初一日,君臣出降。

  北地王劉諶聞知,怒氣衝天,乃帶劍入宮。其妻崔夫人問曰:「大王今日顏色
異常,何也?」諶曰:「魏兵將近,父皇已納降款,明日君巨出降,社稷從此殄滅
。吾欲先死以見先帝於地下,不屈膝於他人也!」崔夫人曰:「賢哉!賢哉!得其
死矣!妾請先死,王死未遲。」諶曰:「汝何死耶?」崔夫人曰:「王死父,妾死
夫:其義同也。夫亡妻死,何必問焉!」言訖,觸柱而死。諶乃自殺其三子,並割
妻頭,提至昭烈廟中,伏地哭曰:「臣羞見基業棄於他人,故先殺妻子,以絕掛念
,後將一命報祖!祖如有靈,知孫之心!」大哭一場,眼中流血,自刎而死。蜀人
聞知,無不哀痛。後人有詩贊曰:「君臣甘屈膝,一子獨悲傷。去矣西川事,雄哉
北地王!捐身酬烈祖,搔首泣穹蒼。凜凜人如在,誰雲漢已亡?」後主聽知北地王
自刎,乃令人葬之。

  次日,魏兵大至。後主率太子諸王,及群臣六十餘人,面縛輿櫬,出北門十里
而降。鄧艾扶起後主,親解其縛,焚其輿櫬,並車入城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魏兵數
萬入川來,後主偷生失自裁。黃皓終存欺國意,姜維空負濟時才。全忠義士心何烈
,守節王孫志可哀。昭烈經營良不易,一朝功業頓成灰。」

  於是成都之人,皆具香花迎接。艾拜後主為驃騎將軍,其余文武,各隨高下拜
官;請後主還宮,出榜安民,交割倉庫。又令太常張峻、益州別駕張紹,招安各郡
軍民。又令人說姜維歸降。一面遣人赴洛陽報捷。艾聞黃皓奸險,欲斬之。皓用金
寶賂其左右,因此得免。自是漢亡。後人因漢之亡,有追思武侯詩曰:「魚鳥猶疑
畏簡書,風雲長為護儲胥。徒令上將揮神筆,終見降王走傳車。管樂有才真不忝,
關張無命欲何如!他年錦裡經祠廟,梁父吟成恨有餘!」

  且說太僕蔣顯到劍閣,入見姜維,傳後主敕命,言歸降之事。維大驚失語。帳
下眾將聽知,一齊怨恨,咬牙怒目,鬚髮倒豎,拔刀砍石大呼曰:「吾等死戰,何
故先降耶!」號哭之聲,聞數十里。維見人心思漢,乃以善言撫之曰:「眾將勿憂
。吾有一計,可復漢室。」眾皆求問。姜維與諸將附耳低言,說了計策。即於劍閣
關遍豎降旗,先令人報入鐘會寨中,說姜維引張翼、廖化、董厥等來降。會大喜,
令人迎接維入帳。會曰:「伯約來何遲也?」維正色流涕曰:「國家全軍在吾,今
日至此,猶為速也。」會甚奇之,下座相拜。待為上賓。維說會曰:「聞將軍自淮
南以來。算無遺策;司馬氏之盛,皆將軍之力,維故甘心俯首。如鄧士載,當與決
一死戰,安肯降之乎?」會遂折箭為誓,與維結為兄弟,情愛甚密,仍令照舊領兵
。維暗喜,遂令蔣顯回成都去了。

  卻說鄧艾封師纂為益州刺史,牽弘、王頎等各領州郡;又於綿竹築台以彰戰功
,大會蜀中諸官飲宴。艾酒至半酣,乃指眾官曰:「汝等幸遇我,故有今日耳。若
遇他將,必皆殄滅矣。」多官起身拜謝。忽蔣顯至,說姜維自降鐘鎮西了。艾因此
痛恨鐘會。遂修書令人繼赴洛陽,致晉公司馬昭。昭得書視之。書曰:「臣艾切謂
兵有先聲而後實者,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,此席捲之時也。然大舉之後,將士疲勞
,不可便用;宜留隴右兵二萬、蜀兵二萬,煮鹽興冶,並造舟船,預備順流之計;
然後發使,告以利害,吳可不征而定也。今宜厚待劉禪,以致孫休;若便送禪來京
,吳人必疑,則於向化之心不勸。且權留之於蜀,須來年冬月抵京。今即可封禪為
扶風王,錫以資財,供其左右,爵其子為公侯,以顯歸命之寵:則吳人畏威懷德,
望風而從矣。」司馬昭覽畢,深疑鄧艾有自專之心,乃先發手書與衛□,隨後降封
艾詔曰:「征西將軍鄧艾耀威奮武,深入敵境,使僭號之主,繫頸歸降;兵不逾時
,戰不終日,雲徹席捲,蕩定巴、蜀;雖白起破強楚,韓信克勁趙,不足比勳也。
其以艾為太尉,增邑二萬戶,封二子為亭侯,各食邑千戶。」

  鄧艾受詔畢,監軍衛□取出司馬昭手書與艾。書中說鄧艾所言之事,須候奏報
,不可輒行。艾曰:「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吾既奉詔專征,如何阻當?」遂又
作書,今來使繼赴洛陽。時朝中皆言鄧艾必有反意,司馬昭愈加疑忌。忽使命回,
呈上鄧艾之書。昭拆封視之。書曰:「艾銜命西征,元惡既服,當權宜行事,以安
初附。若待國命,則往復道途,延引日月。《春秋》之義:大夫出疆,有可以安社
稷、利國家,專之可也。今吳未賓,勢與蜀連,不可拘常以失事機。兵法:進不求
名,退不避罪。艾雖無古人之節,終不自嫌以損於國也。先此申狀,見可施行。」

  司馬昭看畢大驚,忙與賈充計議曰:「鄧艾恃功而驕,任意行事,反形露矣。
如之奈何?」賈充曰:「主公何不封鐘會以制之?」昭從其議,遣使繼詔封會為司
徒,就令衛□監督兩路軍馬,以手書付□,使與會伺察鄧艾,以防其變。會接讀詔
書。詔曰:「鎮西將軍鐘會所向無敵,前無強梁,節制眾城,網羅進逸;蜀之豪帥
,面縛歸命;謀無遺策,舉無廢功。其以會為司徒,進封縣侯,增邑萬戶,封子二
人亭侯,邑各千戶。」

  鐘會既受封,即請姜維計議曰:「鄧艾功在吾之上,又封太尉之職;今司馬公
疑艾有反志,故令衛□為監軍,詔吾制之。伯約有何高見?」維曰:「愚聞鄧艾出
身微賤,幼為農家養犢,今僥倖自陰平斜徑,攀木懸崖,成此大功;非出良謀,實
賴國家洪福耳。若非將軍與維相拒於劍閣,艾安能成此功耶?今欲封蜀主為扶風王
,乃大結蜀人之心,其反情不言可見矣。晉公疑之是也。」會深喜其言。維又曰:
「請退左右,維有一事密告。」會令左右盡退。維袖中取一圖與會,曰:「昔日武
侯出草廬時,以此圖獻先帝,且曰:益州之地,沃野千里,民殷國富,可為霸業。
先帝因此遂創成都。今鄧艾至此,安得不狂?」會大喜,指問山川形勢。維一一言
之。會又問曰:「當以何策除艾?」維曰:「乘晉公疑忌之際,當急上表,言艾反
狀;晉公必令將軍討之。一舉而可擒矣。」會依言,即遣人繼表進赴洛陽,言鄧艾
專權恣肆,結好蜀人,早晚必反矣。於是朝中文武皆驚。會又今人於中途截了鄧艾
表文,按艾筆法,改寫傲慢之辭,以實己之語。

  司馬昭見了鄧艾表章,大怒,即遣人到鐘會軍前,令會收艾;又遣賈充引三萬
兵入斜谷,昭乃同魏主曹奐御駕親征。西曹掾邵悌諫曰:「鐘會之兵,多艾六倍,
當今會收艾足矣,何必明公自行耶?」昭笑曰:「汝忘了舊日之言耶?汝曾道會後
必反。吾今此行,非為艾,實為會耳。」悌笑曰「某恐明公忘之,故以相問。今既
有此意,切宜秘之,不可洩漏。」昭然其言,遂提大兵起程。時賈充亦疑鐘會有變
,密告司馬昭。昭曰:「如遣汝,亦疑汝耶?吾到長安,自有明白。」早有細作報
知鐘會,說昭已至長安。會慌請姜維商議收艾之策。正是:才看西蜀收降將,又見
長安動大兵。不知姜維以何策破艾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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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七回 鄧士載偷度陰平  諸葛瞻戰死綿竹


  卻說輔國大將軍董厥,聞魏兵十餘路入境,乃引二萬兵守住劍閣;當日望塵頭
大起,疑是魏兵,急引軍把住關口。董厥自臨軍前視之,乃姜維、廖化、張翼也。
厥大喜,接入關上,禮畢,哭訴後主黃皓之事。維曰:「公勿憂慮。若有維在,必
不容魏來吞蜀也。且守劍閣,徐圖退敵之計。」厥曰:「此關雖然可守,爭奈成都
無人;倘為敵人所襲,大勢瓦解矣。」維曰:「成都山險地峻,非可易取,不必憂
也。」正言間,忽報諸葛緒領兵殺至關下,維大怒,急引五千兵殺下關來,直撞入
魏陣中,左衝右突,殺得諸葛緒大敗而走,退數十里下寨,魏軍死者無數。蜀兵搶
了許多馬匹器械,維收兵回關。

  卻說鐘會離劍閣二十里下寨,諸葛緒自來伏罪。會怒曰:「吾令汝守把陰平橋
頭,以斷姜維歸路,如何失了!今又不得吾令,擅自進兵,以致此敗!」緒曰:「
維詭計多端,詐取雍州;緒恐雍州有失,引兵去救,維乘機走脫;緒因趕至關下,
不想又為所敗。」會大怒,叱令斬之。監軍衛□曰:「緒雖有罪,乃鄧征西所督之
人;不爭將軍殺之,恐傷和氣。」會曰:「吾奉天子明詔、晉公鈞命,特來伐蜀。
便是鄧艾有罪,亦當斬之!」眾皆力勸。會乃將諸葛緒用檻車載赴洛陽,任晉公發
落;隨將緒所領之兵,收在部下調遣。

  有人報與鄧艾。艾大怒曰:「吾與汝官品一般,吾久鎮邊疆,於國多勞,汝安
敢妄自尊大耶!」子鄧忠勸曰:「小不忍則亂大謀,父親若與他不睦,必誤國家大
事。望且容忍之。」艾從其言。然畢竟心中懷怒,乃引十數騎來見鐘會。會聞艾至
,便問左右:「艾引多少軍來?」左右答曰:「只有十數騎。」會乃令帳上帳下列
武士數百人。

  艾下馬入見。會接入帳禮畢。艾見軍容甚肅,心中不安,乃以言挑之曰:「將
軍得了漢中,乃朝廷之大幸也,可定策早取劍閣。」會曰:「將軍明見若何?」艾
再三推稱無能。會固問之。艾答曰:「以愚意度之,可引一軍從陰平小路出漢中德
陽亭,用奇兵逕取成都,姜維必撤兵來救,將軍乘虛就取劍閣,可獲全功。」會大
喜曰:「將軍此計甚妙!可即引兵去。吾在此專候捷音!」二人飲酒相別。會回本
帳與諸將曰:「人皆謂鄧艾有能。今日觀之,乃庸才耳!」眾問其故。會曰:「陰
平小路,皆高山峻嶺,若蜀以百余人守其險要,斷其歸路,則鄧艾之兵皆餓死矣。
吾只以正道而行,何愁蜀地不破乎!」遂置雲梯炮架,只打劍閣關。

  卻說鄧艾出轅門上馬,回顧從者曰:「鐘會待吾若何?」從者曰:「觀其辭色
,甚不以將軍之言為然,但以口強應而已。」艾笑曰:「彼料我不能取成都,我偏
欲取之!」回到本寨,師纂、鄧忠一班將士接問曰:「今日與鐘鎮西有何高論?」
艾曰:「吾以實心告彼,彼以庸才視我。彼今得漢中,以為莫大之功;若非吾屯沓
中絆住姜維,彼安能成功耶!吾今若取了成都,勝取漢中矣!」當夜下令,盡拔寨
望陰平小路進兵,離劍閣七百裡下寨,有人報鐘會說:「鄧艾要去取成都了。」會
笑艾不智。

  卻說鄧艾一面修密書遣使馳報司馬昭,一面聚諸將於帳下問曰:「吾今乘虛去
取成都,與汝等立功名於不朽,汝等肯從乎?」諸將應曰:「願遵軍令,萬死不辭
!」艾乃先令子鄧忠引五千精兵,不穿衣甲,各執斧鑿器具,凡遇峻危之處,鑿山
開路,搭造橋閣,以便軍行。艾選兵三萬,各帶乾糧繩索進發。約行百余裡,選下
三千兵,就彼扎寨;又行百余裡,又選三千兵下寨。是年十月自陰平進兵,至於巔
崖峽谷之中,凡二十餘日,行七百余裡,皆是無人之地。魏兵沿途下了數寨,只剩
下二千人馬。前至一嶺,名摩天嶺,馬不堪行,艾步行上嶺,正見鄧忠與開路壯士
盡皆哭泣。艾問其故。忠告曰:「此嶺西皆是峻壁巔崖,不能開鑿,虛廢前勞,因
此哭泣。」艾曰:「吾軍到此,已行了七百余裡,過此便是江油,豈可復退?」乃
喚諸軍曰:「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吾與汝等來到此地,若得成功,富貴共之。」
眾皆應曰:「願從將軍之命。」艾令先將軍器攛將下去。艾取氈自裹其身,先滾下
去。副將有氈衫者裹身滾下,無氈衫者各用繩索束腰,攀木掛樹,魚貫而進。鄧艾
、鄧忠,並二千軍,及開山壯士,皆度了摩天嶺。方才整頓衣甲器械而行,忽見道
傍有一石碣,上刻:「丞相諸葛武侯題」。其文云:「二火初興,有人越此。二士
爭衡,不久自死。」艾觀訖大驚,慌忙對碣再拜曰:「武侯真神人也!艾不能以師
事之,惜哉!」後人有詩曰:「陰平峻嶺與天齊,玄鶴徘徊尚怯飛。鄧艾裹氈從此
下,誰知諸葛有先機。」

  卻說鄧艾暗度陰平,引兵行時,又見一個大空寨。左右告曰:「聞武侯在日,
曾撥一千兵守此險隘。今蜀主劉禪廢之。」艾嗟呀不已,乃謂眾人曰:「吾等有來
路而無歸路矣!前江油城中,糧食足備:汝等前進可活,後退即死,須並力攻之。
」眾皆應曰:「願死戰!」於是鄧艾步行,引二千餘人,星夜倍道來搶江油城。

  卻說江油城守將馬邈,聞東川已失,雖為準備,只是提防大路;又仗著姜維全
師守住劍閣關,遂將軍情不以為重。當日操練人馬回家,與妻李氏擁爐飲酒。其妻
問曰:「屢聞邊情甚急,將軍全無憂色,何也?」邈曰:「大事自有姜伯約掌握,
干我甚事?」其妻曰:「雖然如此,將軍所守城池,不為不重。」邈曰:「天子聽
信黃皓,溺於酒色,吾料禍不遠矣。魏兵若到,降之為上,何必慮哉?」其妻大怒
,唾邈面曰:「汝為男子,先懷不忠不義之心,枉受國家爵祿,吾有何面目與汝相
見耶!」馬邈羞慚無語。

  忽家人慌入報曰:「魏將鄧艾不知從何而來,引二千餘人,一擁而入城矣!」
邈大驚,慌出納降,拜伏於公堂之下,泣告曰:「某有心歸降久矣。今願招城中居
民,及本部人馬,盡降將軍。」艾准其降。遂收江油軍馬於部下調遣,即用馬邈為
向導官。忽報馬邈夫人自縊身死。艾問其故,邈以實告。艾感其賢,令厚禮葬之,
親往致祭。魏人聞者,無不嗟歎。後人有詩贊曰:「後主昏迷漢祚顛,天差鄧艾取
西川。可憐巴蜀多名將,不及江油李氏賢。」

  鄧艾取了江油,遂接陰平小路諸軍,皆到江油取齊,逕來攻涪城。部將田續曰
:「我軍涉險而來,甚是勞頓,且當休養數日,然後進兵。」艾大怒曰:「兵貴神
速,汝敢亂我軍心耶!」喝令左右推出斬之。眾將苦告方免。艾自驅兵至涪城。城
內官吏軍民疑從天降,盡皆投降。

  蜀人飛報入成都。後主聞知,慌召黃皓問之。皓奏曰:「此詐傳耳。神人必不
肯誤陛下也。」後主又宣師婆問時,卻不知何處去了。此時遠近告急表文,一似雪
片,往來使者,聯絡不絕。後主設朝計議,多官面面相覷,並無一言。 卻 正出班
奏曰:「事已急矣!陛下可宣武侯之子商議退兵之策。」原來武侯之子諸葛瞻,字
思遠。其母黃氏,即黃承彥之女也。母貌甚陋,而有奇才:上通天文,下察地理;
凡韜略遁甲諸書,無所不曉。武侯在南陽時,聞其賢,求以為室。武侯之學,夫人
多所贊助焉。及武侯死後,夫人尋逝,臨終遺教,惟以忠孝勉其子瞻。瞻自幼聰敏
,尚後主女,為駙馬都尉。後襲父武鄉侯之爵。景耀四年,遷行軍護衛將軍。時為
黃皓用事,故托病不出。當下後主從 卻 正之言,即時連發三詔,召瞻至殿下。後
主泣訴曰:「鄧艾兵已屯涪城,成都危矣。卿看先君之面,救朕之命!」瞻亦泣奏
曰:「臣父子蒙先帝厚恩、陛下殊遇,雖肝腦塗地,不能補報。願陛下盡發成都之
兵,與臣領去決一死戰。」後主即撥成都兵將七萬與瞻。瞻辭了後主,整頓軍馬,
聚集諸將問曰:「誰敢為先鋒?」言未訖,一少年將出曰:「父親既掌大權,兒願
為先鋒。」眾視之,乃瞻長子諸葛尚也。尚時年一十九歲。博覽兵書。多習武藝。
瞻大喜,遂命尚為先鋒。是日,大軍離了成都,來迎魏兵。

  卻說鄧艾得馬邈獻地理圖一本,備寫涪城至成都三百六十里山川道路,闊狹險
峻,一一分明。艾看畢,大驚曰:「若只守涪城,倘被蜀人據住前山,何能成功耶
?如遷延日久,姜維兵到,我軍危矣。」速喚師纂並子鄧忠,分付曰:「汝等可引
一軍,星夜徑去綿竹,以拒蜀兵。吾隨後便至。切不可怠緩。若縱他先據了險要,
決斬汝首!」

  師、鄧二人引兵將至錦竹,早遇蜀兵。兩軍各佈成陣。師、鄧二人勒馬於門旗
下,只見蜀兵列成八陣。三 黃 鼓罷,門旗兩分,數十員將簇擁一輛四輪車,車上
端坐一人:綸巾羽扇,鶴氅方裾。車傍展開一面黃旗,上書:「漢丞相諸葛武侯」
。 □ 得師、鄧二人汗流遍身,回顧軍士曰:「原來孔明尚在,我等休矣!」

  急勒兵回時,蜀兵掩殺將來,魏兵大敗而走。蜀兵掩殺二十餘里,遇見鄧艾援
兵接應。兩家各自收兵。艾升帳而坐,喚師纂、鄧忠責之曰:「汝二人不戰而退,
何也?」忠曰:「但見蜀陣中諸葛孔明領兵,因此奔還。」艾怒曰:「縱使孔明更
生,我何懼哉!汝等輕退,以致於敗,宜速斬以正軍法!」眾皆苦勸,艾方息怒。
令人哨探,回說孔明之子諸葛瞻為大將,瞻之子諸葛尚為先鋒。——車上坐者乃木
刻孔明遺像也。

  艾聞之,謂師纂、鄧忠曰:「成敗之機,在此一舉。汝二人再不取勝,必當斬
首!」師、鄧二人又引一萬兵來戰。諸葛尚匹馬單槍,抖擻精神,戰退二人。諸葛
瞻指揮兩掖兵衝出,直撞入魏陣中,左衝右突,往來殺有數十番,魏兵大敗,死者
不計其數。師纂、鄧忠中傷而逃。瞻驅士馬隨後掩殺二十餘里,扎營相拒。師纂、
鄧忠回見鄧艾,艾見二人俱傷,未便加責,乃與眾將商議曰:「蜀有諸葛瞻善繼父
志,兩番殺吾萬余人馬,今若不速破,後必為禍。」監軍丘本曰:「何不作一書以
誘之?」艾從其言,遂作書一封,遣使送人蜀寨。守門將引至帳下,呈上其書。瞻
拆封視之。書曰:「征西將軍鄧艾,致書於行軍護衛將軍諸葛思遠麾下:切觀近代
賢才,未有如公之尊父也。昔自出茅廬,一言已分三國,掃平荊、益,遂成霸業,
古今鮮有及者;後六出祁山,非其智力不足,乃天數耳。今後主昏弱,王氣已終,
艾奉天子之命,以重兵伐蜀,已皆得其地矣。成都危在旦夕,公何不應天順人,仗
義來歸?艾當表公為琅琊王,以光耀祖宗,決不虛言。倖存照鑒。」瞻看畢,勃然
大怒,扯碎其書,叱武士立斬來使,令從者持首級回魏營見鄧艾。

  艾大怒,即欲出戰。丘本諫曰:「將軍不可輕出,當用奇兵勝之。」艾從其言
,遂令天水太守王頎、隴西太守牽弘,伏兩軍於後,艾自引兵而來。此時諸葛瞻正
欲搦戰,忽報鄧艾自引兵到。瞻大怒,即引兵出,逕殺入魏陣中。鄧艾敗走,瞻隨
後掩殺將來。忽然兩下伏兵殺出。蜀兵大敗,退入綿竹。艾令圍之。於是魏兵一齊
吶喊,將綿竹圍的鐵桶相似。諸葛瞻在城中,見事勢已迫,乃令彭和繼書殺出,往
東吳求救。

  和至東吳,見了吳主孫休,呈上告急之書。吳主看罷,與群臣計議曰:「既蜀
中危急,孤豈可坐視不救。」即令考將丁奉為主帥,丁封、孫異為副將,率兵五萬
,前往救蜀。丁奉領旨出師,分撥丁封、孫異引兵二萬向沔中而進,自率兵三萬向
壽春而進:分兵三路來援。

  卻說諸葛瞻見救兵不至,謂眾將曰:「久守非良圖。」遂留子尚與尚書張遵守
城,瞻自披掛上馬,引三軍大開三門殺出。鄧艾見兵出,便撤兵退。瞻奮力追殺,
忽然一聲炮響,四面兵合,把瞻困在垓心。瞻引兵左衝右突,殺死數百人。艾令眾
軍放箭射之,蜀兵四散。瞻中箭落馬,乃大呼曰:「吾力竭矣,當以一死報國!」
遂拔劍自刎而死。其子諸葛尚在城上,見父死於軍中,勃然大怒,遂披掛上馬。張
遵諫曰:「小將軍勿得輕出。」尚歎曰:「吾父子祖孫,荷國厚恩,今父既死於敵
,我何用生為!」遂策馬殺出,死於陣中。後人有詩贊瞻、尚父子曰:「不是忠臣
獨少謀,蒼天有意絕炎劉。當年諸葛留嘉胤,節義真堪繼武侯。」鄧艾憐其忠,將
父子合葬。乘虛攻打綿竹。張遵、黃崇、李球三人,各引一軍殺出。蜀兵寡,魏兵
眾,三人亦皆戰死。艾因此得了綿竹。勞軍已畢,遂來取成都。正是:試觀後主臨
危日,無異劉璋受逼時。未知成都如何守禦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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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六回 鐘會分兵漢中道  武侯顯聖定軍山


  卻說司馬昭謂西曹掾邵悌曰:「朝臣皆言蜀未可伐,是其心怯;若使強戰,必
敗之道也。今鐘會獨建伐蜀之策,是其心不怯;心不怯,則破蜀必矣。蜀既破,則
蜀人心膽已裂;敗軍之將,不可以言勇;亡國之大夫,不可以圖存。會即有異志,
蜀人安能助之乎?至若魏人得勝思歸,必不從會而反,更不足慮耳。此言乃吾與汝
知之,切不可洩漏。」邵悌拜服。

  卻說鐘會下寨已畢,升帳大集諸將聽令。時有監軍衛□,護軍胡烈,大將田續
、龐會、田章、爰9431、丘建、夏侯鹹、王買、皇甫9329、句安等八十餘
員。會曰:「必須一大將為先鋒,逢山開路,遇水疊橋。誰敢當之?」一人應聲曰
:「某願往。」會視之,乃虎將許褚之子許儀也。眾皆曰:「非此人不可為先鋒。
」會喚許儀曰:「汝乃虎體猿班之將。父子有名;今眾將亦皆保汝。汝可掛先鋒印
,領五千馬軍、一千步軍,逕取漢中。兵分三路:汝領中路,出斜谷;左軍出駱谷
;右軍出子午谷。此皆崎嶇山險之地,當今軍填平道路,修理橋樑,鑿山破石,勿
使阻礙。如違必按軍法。」許儀受命,領兵而進。鐘會隨後提十萬余眾,星夜起程
。

  卻說鄧艾在隴西,既受伐蜀之詔,一面令司馬望往遏羌人,又遣雍州刺史諸葛
緒,天水太守王頎,隴西太守牽弘,金城太守楊欣,各調本部兵前來聽令。比及軍
馬雲集,鄧艾夜作一夢:夢見登高山,望漢中,忽於腳下迸出一泉,水勢上湧。須
臾驚覺,渾身汗流;遂坐而待旦,乃召護衛爰邵問之。邵素明《周易》,艾備言其
夢,邵答曰:「《易》云:山上有水曰蹇。蹇卦者:『利西南,不利東北。』孔子
云:『蹇利西南,往有功也;不利東北,其道窮也。』將軍此行,必然克蜀;但可
惜蹇滯不能還。」艾聞言,愀然不樂。忽鐘會檄文至,約艾起兵,於漢中取齊。艾
遂遣雍州刺史諸葛緒,引兵一萬五千,先斷姜維歸路;次遣天水太守王頎,引兵一
萬五千,從左攻沓中;隴西太守牽弘,引一萬五千人,從右攻沓中;又遣金城太守
楊欣,引一萬五千人,於甘松邀姜維之後。艾自引兵三萬,往來接應。

  卻說鐘會出師之時,有百官送出城外,旌旗蔽日,鎧甲凝霜,人強馬壯,威風
凜然。人皆稱羨,惟有相國參軍劉 OE 埃微笑不語。太尉王祥見 OE 襖湫Γ□吐砩
銜掌涫侄□試唬骸爸印鄧二人,此去可平蜀乎?」 OE 霸唬骸捌剖癖匾印5□紙圓
壞沒都耳。」王祥問其故,劉 OE 暗□Χ□淮稹O樗觳桓次省卻說魏兵既發,早有
細作入沓中報知姜維。維即具表申奏後主:「請降詔遣左車騎將軍張翼領兵守護陽
安關,右車騎將軍廖化領兵守陰平橋:這二處最為要緊,若失二處,漢中不保矣。
一面當遣使入吳求救。臣一面自起沓中之兵拒敵。」時後主改景耀六年為炎興元年
,日與宦官黃皓在宮中游樂。忽接姜維之表,即召黃皓問曰:「今魏國遣鐘會、鄧
艾大起人馬,分道而來,如之奈何?」皓奏曰:「此乃姜維欲立功名,故上此表。
陛下寬心,勿生疑慮。臣聞城中有一師婆,供奉一神,能知吉凶,可召來問之。」
後主從其言,於後殿陳設香花紙燭、享祭禮物,令黃皓用小車請入宮中,坐於龍床
之上。後主焚香祝畢,師婆忽然披髮跣足,就殿上跳躍數十遍,盤旋於案上。皓曰
:「此神人降矣。陛下可退左右,親禱之。」後主盡退侍臣,再拜祝之。師婆大叫
曰:「吾乃西川土神也。陛下欣樂太平,何為求問他事?數年之後,魏國疆土亦歸
陛下矣。陛下切勿憂慮。」言訖,昏倒於地,半晌方蘇。後主大喜,重加賞賜。自
此深信師婆之說,遂不聽姜維之言,每日只在宮中飲宴歡樂。姜維累申告急表文,
皆被黃皓隱匿,因此誤了大事。

  卻說鐘會大軍,迤邐望漢中進發。前軍先鋒許儀,要立頭功,先領兵至南鄭關
。儀謂部將曰:「過此關即漢中矣。關上不多人馬,我等便可奮力搶關。」眾將領
命,一齊並力向前。原來守關蜀將盧遜,早知魏兵將到,先於關前木橋左右,伏下
軍士,裝起武侯所遺十矢連弩;比及許儀兵來搶關時,一聲梆子響處,矢石如雨。
儀急退時,早射倒數十騎。魏兵大敗。儀回報鐘會。會自提帳下甲士百余騎來看,
果然箭弩一齊射下。會撥馬便回,關上盧遜引五百軍殺下來。會拍馬過橋,橋上土
塌,陷住馬蹄,爭些兒掀下馬來。馬掙不起,會棄馬步行;跑下橋時,盧遜趕上,
一槍刺來,卻被魏兵中荀愷回身一箭,射盧遜落馬。鐘會麾眾乘勢搶關,關上軍士
因有蜀兵在關前,不敢放箭,被鐘會殺散,奪了山關。即以荀愷為護軍,以全副鞍
馬鎧甲賜之。

  會喚許儀至帳下,責之曰:「汝為先鋒,理合逢山開路,遇水疊橋,專一修理
橋樑道路,以便行軍。吾方才到橋上,陷住馬蹄,幾乎墮橋;若非荀愷,吾已被殺
矣!汝既違軍令,當按軍法!」叱左右推出斬之。諸將告曰:「其父許褚有功於朝
廷,望都督恕之。」會怒曰:「軍法不明,何以令眾?」遂令斬首示眾。諸將無不
駭然。

  時蜀將王含守樂城,蔣斌守漢城,見魏兵勢大,不敢出戰,只閉門自守。鐘會
下令曰:「兵貴神速,不可少停。」乃令前軍李輔圍樂城,護軍荀愷圍漢城,自引
大軍取陽安關。守關蜀將傅僉與副將蔣舒商議戰守之策,舒曰:「魏兵甚眾,勢不
可當,不如堅守為上。」僉曰:「不然。魏兵遠來,必然疲睏,雖多不足懼。我等
若不下關戰時,漢、樂二城休矣。」蔣舒默然不答。忽報魏兵大隊已至關前,蔣、
傅二人至關上視之。鐘會揚鞭大叫曰:「吾今統十萬之眾到此,如早早出降,各依
品級升用;如執迷不降,打破關隘,玉石俱焚!」傅僉大怒,令蔣舒把關,自引三
千兵殺下關來。鐘會便走,魏兵盡退。僉乘勢追之,魏兵復合。僉欲退入關時,關
上已豎起魏家旗號,只見蔣舒叫曰:「吾已降了魏也!」僉大怒,厲聲罵曰:「忘
恩背義之賊,有何面目見天下人乎!」撥回馬復與魏兵接戰。魏兵四面合來,將傅
僉圍在垓心。僉左衝右突,往來死戰,不能得脫;所領蜀兵,十傷八九。僉乃仰天
歎曰:「吾生為蜀臣,死亦當為蜀鬼!」乃復拍馬衝殺,身被數槍,血盈袍鎧;坐
下馬倒,僉自刎而死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一日抒忠憤,千秋仰義名。寧為傅僉死,
不作蔣舒生。」

  鐘會得了陽安關,關內所積糧草、軍器極多,大喜,遂犒三軍。是夜,魏兵宿
於陽安城中,忽聞西南上喊聲大震。鐘會慌忙出帳視之,絕無動靜。魏軍一夜不敢
睡。次夜三更,西南上喊聲又起。鐘會驚疑,向曉,使人探之。回報曰:「遠哨十
余裡,並無一人。」會驚疑不定,乃自引數百騎,俱全裝慣帶,望西南巡哨。前至
一山,只見殺氣四面突起,愁雲布合,霧鎖山頭。會勒住馬,問向導官曰:「此何
山也?」答曰:「此乃定軍山,昔日夏侯淵歿於此處。」會聞之,悵然不樂,遂勒
馬而回。轉過山坡,忽然狂風大作,背後數千騎突出,隨風殺來。會大驚,引眾縱
馬而走。諸將墜馬者,不計其數。及奔到陽安關時,不曾折一人一騎,只跌損面目
,失了頭盔。皆言曰:「但見陰雲中人馬殺來,比及近身,卻不傷人,只是一陣旋
風而已。」會問降將蔣舒曰:「定軍山有神廟乎?」舒曰:「並無神廟,惟有諸葛
武侯之墓。」會驚曰:「此必武侯顯聖也。吾當親往祭之。」

  次日,鐘會備祭禮,宰太牢,自到武侯墓前再拜致祭。祭畢,狂風頓息,愁雲
四散。忽然清風習習,細雨紛紛。一陣過後,天色晴朗。魏兵大喜,皆拜謝回營。
是夜,鐘會在帳中伏幾而寢,忽然一陣清風過處,只見一人,綸巾羽扇,身衣鶴氅
,素履皂絛,面如冠玉,唇若抹朱,眉清目朗,身長八尺,飄飄然有神仙之概。其
人步入帳中,會起身迎之曰:「公何人也?」其人曰:「今早重承見顧。吾有片言
相告:雖漢祚已衰,天命難違,然兩川生靈,橫罹兵革,誠可憐憫。汝入境之後,
萬勿妄殺生靈。」言訖,拂袖而去。會欲挽留之,忽然驚醒,乃是一夢。會知是武
侯之靈,不勝驚異。於是傳令前軍,立一白旗,上書「保國安民」四字;所到之處
,如妄殺一人者償命。於是漢中人民,盡皆出城拜迎。會一一撫慰,秋毫無犯。後
人有詩贊曰:「數萬陰兵繞定軍,致令鐘會拜靈神。生能決策扶劉氏,死尚遺言保
蜀民。」

  卻說姜維在沓中,聽知魏兵大至,傳檄廖化、張翼、董厥提兵接應;一面自分
兵列將以待之。忽報魏兵至,維引兵迎之。魏陣中為首大將乃天水太守王頎也。頎
出馬大呼曰:「吾今大兵百萬,上將千員,分二十路而進,已到成都。汝不思早降
,猶欲抗拒,何不知天命耶!」維大怒,挺槍縱馬,直取王頎。戰不三合,頎大敗
而走。姜維驅兵追殺至二十里,只聽得金鼓齊鳴,一枝兵擺開,旗上大書「隴西太
守牽弘」字樣。維笑曰:「此等鼠輩,非吾敵手!」遂催兵追之。又趕到十里,卻
遇鄧艾傾兵殺到。兩軍混戰。維抖擻精神,與艾戰有十餘合,不分勝負,後面鑼鼓
又鳴。維急退時,後軍報說:「甘松諸寨,盡被金城太守楊欣燒毀了。」維大驚,
急令副將虛立旗號,與鄧艾相拒。維自撤後軍,星夜來救甘松,正遇楊欣。欣不敢
交戰,望山路而走。維隨後趕來。將至山巖下,巖上木石如雨,維不能前進。比及
回到半路,蜀兵已被鄧艾殺敗。魏兵大隊而來,將姜維圍住。

  維引眾騎殺出重圍,奔入大寨堅守,以待救兵。忽然流星馬到,報說:「鐘會
打破陽安關,守將蔣舒歸降,傅僉戰死,漢中已屬魏矣。樂城守將王含,漢城守將
蔣斌,知漢中已失,亦開門而降。胡濟抵敵不住,逃回成都求援去了。」維大驚,
即傳令拔寨。

  是夜兵至疆川口,前面一軍擺開,為首魏將,乃是金城太守楊欣。維大怒,縱
馬交鋒,只一合,楊欣敗走,維拈弓射之,連射三箭皆不中。維轉怒,自折其弓,
挺槍趕來。戰馬前失,將維跌在地上。楊欣撥回馬來殺姜維。維躍起身,一槍刺去
,正中楊欣馬腦。背後魏兵驟至,救欣去了。維騎上從馬,欲待追時,忽報後面鄧
艾兵到。維首尾不能相顧,遂收兵要奪漢中。哨馬報說:「雍州刺史諸葛緒已斷了
歸路。」維乃據山險下寨。魏兵屯於陰平橋頭。維進退無路,長歎曰:「天喪我也
!」副將寧隨曰:「魏兵雖斷陰平橋頭,雍州必然兵少,將軍若從孔函谷,逕取雍
州,諸葛緒必撤陰平之兵救雍州,將軍卻引兵奔劍閣守之,則漢中可復矣。」維從
之,即發兵入孔函谷,詐取雍州。細作報知諸葛緒。緒大驚曰:「雍州是吾合守之
地,倘有疏失,朝廷必然問罪。」急撤大兵從南路去救雍州,只留一枝兵守橋頭。
姜維入北道,約行三十里,料知魏兵起行,乃勒回兵,後隊作前隊,逕到橋頭,果
然魏兵大隊已去,只有些小兵把橋,被維一陣殺散,盡燒其寨柵。諸葛緒聽知橋頭
火起,復引兵回,姜維兵已過半日了,因此不敢追趕。

  卻說姜維引兵過了橋頭,正行之間,前面一軍來到,乃左將軍張翼、右將軍廖
化也。維問之,翼曰:「黃皓聽信師巫之言,不肯發兵。翼聞漢中已危,自起兵來
,時陽安關已被鐘會所取。今聞將軍受困,特來接應。」遂合兵一處,前赴白水關
。化曰:「今四面受敵,糧道不通,不如退守劍閣,再作良圖。」維疑慮未決。忽
報鐘會、鄧艾分兵十餘路殺來。維欲與翼、化分兵迎之。化曰:「白水地狹路多,
非爭戰之所,不如且退去救劍閣可也;若劍閣一失,是絕路矣。」維從之,遂引兵
來投劍閣。將近關前,忽然鼓角齊鳴,喊聲大起,旌旗遍豎,一枝軍把住關口。正
是:漢中險峻已無有,劍閣風波又忽生。未知何處之兵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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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五回 詔班師後主信讒  托屯田姜維避禍


  卻說蜀漢景耀五年,冬十月,大將軍姜維,差人連夜修了棧道,整頓軍糧兵器
,又於漢中水路調撥船隻。俱已完備,上表奏後主曰:「臣累出戰,雖未成大功,
已挫動魏人心膽。今養兵日久,不戰則懶,懶則致病。況今軍思效死,將思用命。
臣如不勝,當受死罪。」後主覽表,猶豫未決。譙周出班奏曰:「臣夜觀天文,見
西蜀分野,將星暗而不明。今大將軍又欲出師,此行甚是不利。陛下可降詔止之。
」後主曰:「且看此行若何。果然有失,卻當阻之。」譙周再三苦諫不從,乃歸家
歎息不已,遂推病不出。

  卻說姜維臨興兵,乃問廖化曰:「吾今出師,誓欲恢復中原,當先取何處?」
化曰:「連年征伐,軍民不寧;兼魏有鄧艾,足智多謀,非等閒之輩:將軍強欲行
難為之事,此化所以未敢專也。」維勃然大怒曰:「昔丞相六出祁山,亦為國也。
吾今八次伐魏,豈為一己之私哉?今當先取洮陽。如有逆吾者必斬!」遂留廖化守
漢中,自同諸將提兵三十萬,逕取洮陽而來。

  早有川口人報入祁山寨中。時鄧艾正與司馬望談兵,聞知此信,遂令人哨探。
回報蜀兵盡從洮陽而出。司馬望曰:「姜維多計,莫非虛取洮陽而實來取祁山乎?
」鄧艾曰:「今姜維實出洮陽也。」望曰:「公何以知之?」艾曰:「向者姜維累
出吾有糧之地,今洮陽無糧,維必料吾只守祁山,不守洮陽,故逕取洮陽;如得此
城,屯糧積草,結連羌人,以圖久計耳。」望曰:「若此,如之奈何?」艾曰:「
可盡撤此處之兵,分為兩路去救洮陽。離洮陽二十五裡,有侯河小城,乃洮陽咽喉
之地。公引一軍伏於洮陽,偃旗息鼓,大開四門,如此如此而行;我卻引一軍伏侯
河,必獲大勝也。」籌畫已定,各各依計而行。只留偏將師纂守祁山寨。

  卻說姜維令夏侯霸為前部,先引一軍逕取洮陽。霸提兵前進,將近洮陽,望見
城上並無一桿旌旗,四門大開。霸心下疑惑,未敢入城,回顧諸將曰:「莫非詐乎
?」諸將曰:「眼見得是空城,只有些小百姓,聽知大將軍兵到,盡棄城而走了。
」霸未信,自縱馬於城南視之,只見城後老小無數,皆望西北而逃。霸大喜曰:「
果空城也。」遂當先殺入,余眾隨後而進。方到甕城邊,忽然一聲炮響,城上鼓角
齊鳴,旌旗遍豎,拽起吊橋。霸大驚曰:「誤中計矣!」慌欲退時,城上矢石如雨
。可憐夏侯霸同五百軍,皆死於城下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大膽姜維妙算長,誰知鄧
艾暗提防。可憐投漢夏侯霸,頃刻城邊箭下亡。」

  司馬望從城內殺出,蜀兵大敗而逃。隨後姜維引接應兵到,殺退司馬望,就傍
城下寨。維聞夏侯霸射死,嗟傷不已。是夜二更,鄧艾自侯河城內,暗引一軍潛地
殺入蜀寨。蜀兵大亂,姜維禁止不住。城上鼓角喧天,司馬望引兵殺出。兩下夾攻
,蜀兵大敗。維左衝右突,死戰得脫,退二十餘里下寨。蜀兵兩番敗走之後,心中
搖動。維與眾將曰:「勝敗乃兵家之常,今雖損兵折將,不足為憂。成敗之事,在
此一舉,汝等始終勿改。如有言退者立斬。」張翼進言曰:「魏兵皆在此處,祁山
必然空虛。將軍整兵與鄧艾交鋒,攻打洮陽、侯河;某引一軍取祁山。取了祁山九
寨,便驅兵向長安。此為上計。」維從之,即令張翼引後軍逕取祁山。

  維自引兵到侯河搦鄧艾交戰。艾引軍出迎。兩軍對圓,二人交鋒數十餘合,不
分勝負,各收兵回寨。次日,姜維又引兵挑戰,鄧艾按兵不出。姜維令軍辱罵。鄧
艾尋思曰:「蜀人被吾大殺一陣,全然不退,連日反來搦戰:必分兵去襲祁山寨也
。守寨將師纂,兵少智寡,必然敗矣。吾當親往救之。」乃喚子鄧忠分付曰:「汝
用心守把此處,任他搦戰,卻勿輕出。吾今夜引兵去祁山救應。」

  是夜二更,姜維正在寨中設計,忽聽得寨外喊聲震地,鼓角喧天,人報鄧艾引
三千精兵夜戰。諸將欲出,維止之曰:「勿得妄動。」原來鄧艾引兵至蜀寨前哨探
了一遍,乘勢去救祁山,鄧忠自入城去了。姜維喚諸將曰:「鄧艾虛作夜戰之勢,
必然去救祁山寨矣。」乃喚傅僉分付曰:「汝守此寨,勿輕與敵。」囑畢,維自引
三千兵來助張翼。

  卻說張翼正到祁山攻打,守寨將師纂兵少,支持不住。看看待破,忽然鄧艾兵
至,衝殺了一陣,蜀兵大敗,把張翼隔在山後,絕了歸路。正慌急之間,忽聽的喊
聲大震,鼓角喧天,只見魏兵紛紛倒退。左右報曰:「大將軍姜伯約殺到!」翼乘
勢驅兵相應。兩下夾攻,鄧艾折了一陣,急退上祁山寨不出。姜維令兵四面攻圍。

  話分兩頭。卻說後主在成都,聽信宦官黃皓之言,又溺於酒色,不理朝政。時
有大臣劉琰妻胡氏,極有顏色;因入宮朝見皇后,後留在宮中,一月方出。琰疑其
妻與後主私通,乃喚帳下軍士五百人,列於前,將妻綁縛,令軍以履撻其面數十,
幾死復甦。後主聞之大怒,令有司議劉琰罪。有司議得:「卒非撻妻之人,面非受
刑之地:合當棄市。」遂斬劉琰。自此命婦不許入朝。然一時官僚以後主荒淫,多
有疑怨者。於是賢人漸退,小人日進。

  時右將軍閻宇,身無寸功,只因阿附黃皓,遂得重爵;聞姜維統兵在祁山,乃
說皓奏後主曰:「姜維屢戰無功,可命閻宇代之。」後主從其言,遣使繼詔,召回
姜維。維正在祁山攻打寨柵,忽一日三道詔至,宣維班師。維只得遵命,先令洮陽
兵退,次後與張翼徐徐而退。鄧艾在寨中,只聽得一夜鼓角喧天,不知何意。至平
明,人報蜀兵盡退,止留空寨。艾疑有計,不敢追襲。

  姜維徑到漢中,歇住人馬,自與使命入成都見後主。後主一連十日不朝。維心
中疑惑。是日至東華門,遇見秘書郎 卻 正。維問曰:「天子召維班師,公知其故
否?」正笑曰:「大將軍何尚不知?黃皓欲使閻宇立功,奏聞朝廷,發詔取回將軍
。今聞鄧艾善能用兵,因此寢其事矣。」維大怒曰:「我必殺此宦豎!」 卻 正止
之曰:「大將軍繼武侯之事,任大職重,豈可造次?倘若天子不容,反為不美矣。
」維謝曰:「先生之言是也。」

  次日,後主與黃皓在後園宴飲,維引數人徑入。早有人報知黃皓,皓急避於湖
山之側。維至亭下,拜了後主,泣奏曰:「臣困鄧艾於祁山,陛下連降三詔,召臣
回朝,未審聖意為何?」後主默然不語。維又奏曰:「黃皓奸巧專權,乃靈帝時十
常侍也。陛下近則鑒於張讓,遠則鑒於趙高。早殺此人,朝廷自然清平,中原方可
恢復。」後主笑曰:「黃皓乃趨走小臣,縱使專權,亦無能為。昔者董允每切齒恨
皓,朕甚怪之。卿何必介意?」維叩頭奏曰:「陛下今日不殺黃皓,禍不遠也。」
後主曰:「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。卿何不容一宦官耶?」令近侍於湖山之側,
喚出黃皓至亭下,命拜姜維伏罪。皓哭拜維曰:「某早晚趨侍聖上而已,並不干與
國政。將軍休聽外人之言,欲殺某也。某命繫於將軍,惟將軍憐之!」言罷,叩頭
流涕。

  維忿忿而出,即往見 卻 正,備將此事告之。正曰:「將軍禍不遠矣。將軍若
危,國家隨滅!」維曰:「先生幸教我以保國安身之策。正曰:「隴西有一去處,
名曰沓中,此地極其肥壯。將軍何不效武侯屯田之事,奏知天子,前去沓中屯田?
一者,得麥熟以助軍實;二者,可以盡圖隴右諸郡;三者,魏人不敢正視漢中;四
者,將軍在外掌握兵權,人不能圖,可以避禍:此乃保國安身之策也,宜早行之。
」維大喜,謝曰:「先生金玉之言也。」

  次日,姜維表奏後主,求沓中屯田,效武侯之事。後主從之。維遂還漢中,聚
諸將曰:「某累出師,因糧不足,未能成功。今吾提兵八萬,往沓中種麥屯田,徐
圖進取。汝等久戰勞苦,今且斂兵聚谷,退守漢中;魏兵千里運糧,經涉山嶺,自
然疲乏;疲乏必退:那時乘虛追襲。無不勝矣。」遂令胡濟守漢壽城,王含守樂城
,蔣斌守漢城,蔣舒、傅僉同守關隘。分撥已畢,維自引兵八萬,來沓中種麥,以
為久計。

  卻說鄧艾聞姜維在沓中屯田,於路下四十餘營,連絡不絕,如長蛇之勢。艾遂
令細作相了地形,畫成圖本,具表申奏。晉公司馬昭見之,大怒曰:「姜維屢犯中
原,不能剿除,是吾心腹之患也。」賈充曰:「姜維深得孔明傳授,急難退之。須
得一智勇之將,往刺殺之,可免動兵之勞。」從事中郎荀 勗 曰:「不然。今蜀主
劉禪溺於酒色,信用黃皓,大臣皆有避禍之心。姜維在沓中屯田,正避禍之計也。
若令大將伐之,無有不勝,何必用刺客乎?」昭大笑曰:「此言最善。吾欲伐蜀,
誰可為將?」荀 勗 曰:「鄧艾乃世之良材,更得鐘會為副將,大事成矣。」昭大
喜曰:「此言正合吾意。」乃召鐘會入而問曰:「吾欲令汝為大將,去伐東吳,可
乎?」會曰:「主公之意,本不欲伐吳,實欲伐蜀也。」昭大笑曰:「子誠識吾心
也。——但卿往伐蜀,當用何策?」會曰:「某料主公欲伐蜀,已畫圖本在此。」
昭展開視之,圖中細載一路安營下寨屯糧積草之處,從何而進,從何而退,——皆
有法度。昭看了大喜曰:「真良將也!卿與鄧艾合兵取蜀,何如?」會曰:「蜀川
道廣,非一路可進;當使鄧艾分兵各進,可也。」

  昭遂拜鐘會為鎮西將軍,假節鉞,都督關中人馬,調遣青、徐、兗、豫、荊、
揚等處;一面差人持節令鄧艾為征西將軍,都督關外隴上,使約期伐蜀。次日,司
馬昭於朝中計議此事,前將軍鄧敦曰:「姜維屢犯中原,我兵折傷甚多,只今守禦
,尚自未保;奈何深入山川危險之地,自取禍亂耶?」昭怒曰:「吾欲興仁義之師
,伐無道之主,汝安敢逆吾意!」叱武士推出斬之。須臾,呈鄧敦首級於階下。眾
皆失色。昭曰:「吾自征東以來,息歇六年,治兵繕甲,皆已完備,欲伐吳、蜀久
矣。今先定西蜀,乘順流之勢,水陸並進,並吞東吳;此滅豸虎取虞之道也。吾料
西蜀將士,守成都者八九萬,守邊境者不過四五萬,姜維屯田者不過六七萬。今吾
已令鄧艾引關外隴右之兵十餘萬,絆住姜維於沓中,使不得東顧;遣鐘會引關中精
兵二三十萬,直抵駱谷,三路以襲漢中。蜀主劉禪昏暗,邊城外破,士女內震。其
亡可必矣。」眾皆拜服。

  卻說鐘會受了鎮西將軍之印,起兵伐蜀。會恐機謀或洩,卻以伐吳為名,令青
、兗、豫、荊、揚等五處各造大船;又遣唐咨於登、萊等州傍海之處,拘集海船。
司馬昭不知其意,遂召鐘會問之曰:「子從旱路收川,何用造船耶?」會曰:「蜀
若聞我兵大進,必求救於東吳也。故先布聲勢,作伐吳之狀,吳必不敢妄動。一年
之內,蜀已破,船已成,而伐吳,豈不順乎?」昭大喜,選日出師。時魏景元四年
秋七月初三日,鐘會出師。司馬昭送之於城外十里方回。西曹掾邵悌密謂司馬昭曰
:「今主公遣鐘會領十萬兵伐蜀,愚料會志大心高,不可使獨掌大權。」昭笑曰:
「吾豈不知之?」悌曰:「主公既知,何不使人同領其職?」昭言無數語,使邵悌
疑心頓釋。正是:方當士馬驅馳日,早識將軍跋扈心。未知其言若何,且看下文分
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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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四回 曹髦驅車死南闕  姜維棄糧勝魏兵


  卻說姜維傳令退兵,廖化曰:「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今雖有詔,未可動也
。」張翼曰:「蜀人為大將軍連年動兵,皆有怨望;不如乘此得勝之時,收回人馬
,以安民心,再作良圖。」維曰:「善。」遂令各軍依法而退。命廖化、張翼斷後
,以防魏兵追襲。

  卻說鄧艾引兵追趕,只見前面蜀兵旗幟整齊,人馬徐徐而退。艾歎曰:「姜維
深得武侯之法也!」因此不敢追趕,勒軍回祁山寨去了。

  且說姜維至成都,入見後主,問召回之故。後主曰:「朕為卿在邊庭,久不還
師,恐勞軍士,故詔卿回朝,別無他意。」維曰:「臣已得祁山之寨,正欲收功,
不期半途而廢。此必中鄧艾反間之計矣。」後主默然不語。姜維又奏曰:「臣誓討
賊,以報國恩。陛下休聽小人之言,致生疑慮。」後主良久乃曰:「朕不疑卿;卿
且回漢中,俟魏國有變,再伐之可也。」姜維歎息出朝,自投漢中去訖。

  卻說黨均回到祁山寨中,報知此事。鄧艾與司馬望曰:「君臣不和,必有內變
。」就令黨均入洛陽,報知司馬昭。昭大喜,便有圖蜀之心,乃問中護軍賈充曰:
「吾今伐蜀,如何?」充曰:「未可伐也。天子方疑主公,若一旦輕出,內難必作
矣。舊年黃龍兩見於寧陵井中,群臣表賀,以為祥瑞;天子曰:『非祥瑞也。龍者
君象,乃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屈於井中,是幽困之兆也。』遂作《潛龍詩》一首
。詩中之意,明明道著主公。其詩曰:『傷哉龍受困,不能躍深淵。上不飛天漢,
下不見於田。蟠居於井底,鰍鱔舞其前。藏牙伏爪甲,嗟我亦同然!』」司馬昭聞
之大怒,謂賈充曰:「此人欲效曹芳也!若不早圖,彼必害我。」充曰:「某願為
主公早晚圖之。」時魏甘露五年夏四月,司馬昭帶劍上殿,髦起迎之。群臣皆奏曰
:「大將軍功德巍巍,合為晉公,加九錫。」髦低頭不答。昭厲聲曰:「吾父子兄
弟三人有大功於魏,今為晉公,得毋不宜耶?」髦乃應曰:「敢不如命?」昭曰:
「《潛龍》之詩,視吾等如鰍鱔,是何禮也?」髦不能答。昭冷笑下殿,眾官凜然
。髦歸後宮,召侍中王沈、尚書王經、散騎常侍王業三人,入內計議。髦泣曰:「
司馬昭將懷篡逆,人所共知!朕不能坐受廢辱,卿等可助朕討之!」王經奏曰:「
不可。昔魯昭公不忍季氏,敗走失國;今重權已歸司馬氏久矣,內外公卿,不顧順
逆之理,阿附奸賊,非一人也。且陛下宿衛寡弱,無用命之人。陛下若不隱忍,禍
莫大焉。且宜緩圖,不可造次。」髦曰:「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!朕意已決,便
死何懼!」言訖,即入告太后。王沈、王業謂王經曰:「事已急矣。我等不可自取
滅族之禍,當往司馬公府下出首,以免一死。」經大怒曰:「主憂臣辱,主辱臣死
,敢懷二心乎?」王沈、王業見經不從,逕自往報司馬昭去了。

  少頃,魏主曹髦出內,令護衛焦伯,聚集殿中宿衛蒼頭官僮三百余人,鼓噪而
出。髦仗劍升輦,叱左右徑出南闕。王經伏於輦前,大哭而諫曰:「今陛下領數百
人伐昭,是驅羊而入虎口耳,空死無益。臣非惜命,實見事不可行也!」髦曰:「
吾軍已行,卿無阻當。」遂望雲龍門而來。

  只見賈充戎服乘馬,左有成 倅 ,右有成濟,引數千鐵甲禁兵,吶喊殺來。髦
仗劍大喝曰:「吾乃天子也!汝等突入宮庭,欲弒君耶?」禁兵見了曹髦,皆不敢
動。賈充呼成濟曰:「司馬公養你何用?正為今日之事也!」濟乃綽戟在手,回顧
充曰:「當殺耶?當縛耶?」充曰:「司馬公有令;只要死的。」成濟 "□戟直奔
輦前。髦大喝曰:「匹夫敢無禮乎!」言未訖,被成濟一戟刺中前胸,撞出輦來;
再一戟,刃從背上透出,死於輦傍。焦伯挺槍來迎,被成濟一戟刺死。眾皆逃走。
王經隨後趕來,大罵賈充曰:「逆賊安敢弒君耶!」充大怒,叱左右縛定,報知司
馬昭。昭入內,見髦已死,乃佯作大驚之狀,以頭撞輦而哭,令人報知各大臣。

  時太傅司馬孚入內,見髦屍,首枕其股而哭曰:「弒陛下者,臣之罪也!」遂
將髦屍用棺槨盛貯,停於偏殿之西。昭入殿中,召群臣會議。群臣皆至,獨有尚書
僕射陳泰不至。昭令泰之舅尚書荀□召之。泰大哭曰:「論者以泰比舅,今舅實不
如泰也。」乃披麻帶孝而入,哭拜於靈前。昭亦佯哭而問曰:「今日之事,何法處
之?」泰曰:「獨斬賈充,少可以謝天下耳。」昭沉吟良久,又問曰:「再思其次
?」泰曰:「惟有進於此者,不知其次。」昭曰:「成濟大逆不道,可剮之,滅其
三族。」濟大罵昭曰:「非我之罪,是賈充傳汝之命!」昭令先割其舌。濟至死叫
屈不絕。弟成 倅 亦斬於市,盡滅三族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司馬當年命賈充,弒君
南闕赭袍紅。卻將成濟誅三族,只道軍民盡耳聾。」

  昭又使人收王經全家下獄。王經正在廷尉廳下,忽見縛其母至。經叩頭大哭曰
:「不孝子累及慈母矣!」母大笑曰:「人誰不死?正恐不得死所耳!以此棄命,
何恨之有!」次日,王經全家皆押赴東市。王經母子含笑受刑。滿城士庶,無不垂
淚。後人有詩曰:「漢初誇伏劍,漢末見王經:真烈心無異,堅剛志更清。節如泰
華重,命似鴻毛輕。母子聲名在,應同天地傾。」

  太傅司馬孚請以王禮葬曹髦,昭許之。賈充等勸司馬昭受魏禪,即天子位。昭
曰: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,故聖人稱為至德。魏武帝不肯受禪於漢,
猶吾之不肯受禪於魏也。」賈充等聞言,已知司馬昭留意於子司馬炎矣,遂不復勸
進。是年六月,司馬昭立常道鄉公曹璜為帝,改元景元元年。璜改名曹免,字景明
。乃武帝曹操之孫,燕王曹宇之子也。奐封昭為相國、晉公,賜錢十萬、絹萬匹。
其文武多官,各有封賞。

  早有細作報入蜀中。姜維聞司馬昭弒了曹髦,立了曹奐,喜曰:「吾今日伐魏
,又有名矣。」遂發書入吳,令起兵問司馬昭弒君之罪;一面奏准後主,起兵十五
萬,車乘數千輛,皆置板箱於上;令廖化、張翼為先鋒:化取子午谷,翼取駱谷;
維自取斜谷,皆要出祁山之前取齊。三路兵並起,殺奔祁山而來。

  時鄧艾在祁山寨中,訓練人馬,聞報蜀兵三路殺到,乃聚諸將計議。參軍王□
曰:「吾有一計,不可明言,現寫在此,謹呈將軍台覽。」艾接來展看畢,笑曰:
「此計雖妙,只怕瞞不過姜維。」□曰:「某願捨命前去。」艾曰:「公志若堅,
必能成功。」遂撥五千兵與□。□連夜從斜谷迎來,正撞蜀兵前隊哨馬。□叫曰:
「我是魏國降兵,可報與主帥。」

  哨軍報知姜維,維令攔住余兵,只教為首的將來見。□拜伏於地曰:「某乃王
經之侄王□也。近見司馬昭弒君,將叔父一門皆戮,某痛恨入骨。今幸將軍興師問
罪,故特引本部兵五千來降。願從調遣,剿除奸黨,以報叔父之恨。」維大喜,謂
□曰:「汝既誠心來降,吾豈不誠心相待?吾軍中所患者,不過糧耳。今有糧車數
千,現在川口,汝可運赴祁山。吾只今去取祁山寨也。」□心中大喜,以為中計,
忻然領諾。姜維曰:「汝去運糧,不必用五千人,但引三千人去,留下二千人引路
,以打祁山。」□恐維疑惑,乃引三千兵去了。維令傅僉引二千魏兵隨征聽用。

  忽報夏侯霸到。霸曰:「都督何故准信王□之言也?吾在魏,雖不知備細,未
聞王□是王經之侄。其中多詐,請將軍察之。」維大笑曰:「我已知王□之詐,故
分其兵勢,將計就計而行。」霸曰:「公試言之。」維曰:「司馬昭奸雄比於曹操
,既殺王經,滅其三族,安肯存親侄於關外領兵?故知其詐也。仲權之見,與我暗
合。」於是姜維不出斜谷,卻令人於路暗伏,以防王□奸細。

  不旬日,果然伏兵捉得王□回報鄧艾下書人來見。維問了情節,搜出私書,書
中約於八月二十日,從小路運糧送歸大寨,卻教鄧艾遣兵於 罈 山谷中接應。維將
下書人殺了,卻將書中之意,改作八月十五日,約鄧艾自率大兵,於 罈 山谷中接
應。一面令人扮作魏軍往魏營下書;一面令人將現有糧車數百輛卸了糧米,裝載干
柴茅草引火之物,用青布罩之,令傅僉引二千原降魏兵,執打運糧旗號。維卻與夏
侯霸各引一軍,去山谷中埋伏。令蔣舒出斜谷,廖化、張翼俱各進兵,來取祁山。

  卻說鄧艾得了王□書信,大喜,急寫回書,今來人回報。至八月十五日,鄧艾
引五萬精兵徑往 罈 山谷中來,遠遠使人憑高眺探,只見無數糧車,接連不斷,從
山凹中而行。艾勒馬望之,果然皆是魏兵。左右曰:「天已昏暮,可速接應王□出
谷口。」艾曰:「前面山勢掩映,倘有伏兵,急難退步;只可在此等候。」正言間
,忽兩騎馬驟至,報曰:「王將軍因將糧草過界,背後人馬趕來,望早救應。」艾
大驚,急催兵前進。

  時值初更,月明如晝,只聽得山後吶喊,艾只道王□在山後廝殺。徑奔過山後
時,忽樹林後一彪軍撞出,為首蜀將傅僉,縱馬大叫曰:「鄧艾匹夫!已中吾主將
之計,何不早早下馬受死!」艾大驚,勒回馬便走。車上火盡著,那火便是號火。
兩勢下蜀兵盡出,殺得魏兵七斷八續,但聞四下山上只叫:「拿住鄧艾的,賞千金
,封萬戶侯!」 □ 得鄧艾棄甲丟盔,撇了坐下馬,雜在步軍之中,爬山越嶺而逃
。姜維、夏侯霸只望馬上為首的徑來擒捉,不想鄧艾步行走脫。維領得勝兵去接王
□糧車。

  卻說王□密約鄧艾,先期將糧草車仗,整備停當,專候舉事。忽有心腹人報:
「事已洩漏,鄧將軍大敗,不知性命如何。」□大驚,令人哨探,回報三路兵圍殺
將來,背後又見塵頭大起,四下無路。□叱左右令放火,盡燒糧草車輛。一霎時,
火光突起,烈火燒空。灌大叫曰:「事已急矣!汝等宜死戰!」乃提兵望西殺出。
背後姜維三路追趕。維只道王□捨命撞回魏國,不想反殺入漢中而去。□因兵少,
只恐追兵趕上,遂將棧道並各關隘盡皆燒毀。姜維恐漢中有失,遂不追鄧艾,提兵
連夜抄小路來追殺王□。□被四面蜀兵攻擊,投黑龍江而死。余兵盡被姜維坑之。
維雖然勝了鄧艾,卻折了許多糧車,又毀了棧道,乃引兵還漢中。鄧艾引部下敗兵
,逃回祁山寨內,上表請罪,自貶其職。司馬昭見艾數有大功,不忍貶之,復加厚
賜。艾將原賜財物,盡分給被害將士之家。昭恐蜀兵又出,遂添兵五萬,與艾守禦
。姜維連夜修了棧道,又議出師。正是:連修棧道兵連出,不伐中原死不休。未知
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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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三回 丁奉定計斬孫綝  姜維斗陣破鄧艾


  卻說姜維恐救兵到,先將軍器車仗,一應軍需,步兵先退,然後將馬軍斷後。
細作報知鄧艾。艾笑曰:「姜維知大將軍兵到,故先退去。不必追之,追則中彼之
計也。」乃令人哨探,回報果然駱谷道狹之處,堆積柴草,准備要燒追兵。眾皆稱
艾曰:「將軍真神算也!」遂遣使繼表奏聞。於是司馬昭大喜,又加賞鄧艾。

  卻說東吳大將軍孫 綝 ,聽知全端、唐咨等降魏,勃然大怒,將各人家眷,盡
皆斬之。吳主孫亮,時年方十六,見 綝 殺戮太過,心甚不然。一日出西苑,因食
生梅,令黃門取蜜。須臾取至,見蜜內有鼠糞數塊,召藏吏責之。藏吏叩首曰:「
臣封閉甚嚴,安有鼠糞?」亮曰:「黃門曾向爾求蜜食否?」藏吏曰:「黃門於數
日前曾求蜜食,臣實不敢與。」亮指黃門曰:「此必汝怒藏吏不與爾蜜,故置糞於
蜜中,以陷之也。」黃門不服。亮曰:「此事易知耳。若糞久在蜜中,則內外皆濕
,若新在蜜中,則外濕內燥。」命剖視之,果然內燥,黃門服罪。亮之聰明,大抵
如此。雖然聰明,卻被孫 綝 把持,不能主張, 綝 令弟威遠將軍孫據入蒼龍宿衛
,武衛將軍孫恩、偏將軍孫干、長水校尉孫 闓 分屯諸營。

  一日,吳主孫亮悶坐,黃門侍郎全紀在側,紀乃國舅也。亮因泣告曰:「孫 
 專權妄殺,欺朕太甚;今不圖之,必為後患。」紀曰:「陛下但有用臣處,臣萬
死不辭。」亮曰:「卿可只今點起禁兵,與將軍劉丞各把城門,朕自出殺孫 綝 。
但此事切不可令卿母知之,卿母乃 綝 之姊也。倘若洩漏,誤朕匪輕。」紀曰:「
乞陛下草詔與臣。臨行事之時,臣將詔示眾,使 綝 手下人皆不敢妄動。」亮從之
,即寫密詔付紀。紀受詔歸家,密告其父全尚。尚知此事,乃告妻曰:「三日內殺
孫 綝 矣。」妻曰:「殺之是也。」口雖應之,卻私令人持書報知孫 綝 。 綝 大
怒,當夜便喚弟兄四人,點起精兵,先圍大內;一面將全尚、劉丞並其家小俱拿下
。比及平明,吳主孫亮聽得宮門外金鼓大震,內侍慌入奏曰:「孫 綝 引兵圍了內
苑。」亮大怒,指全後罵曰:「汝父兄誤我大事矣!」乃拔劍欲出。全後與侍中近
臣,皆牽其衣而哭,不放亮出。孫 綝 先將全尚、劉丞等殺訖,然後召文武於朝內
,下令曰:「主上荒淫久病,昏亂無道,不可以奉宗廟,今當廢之。汝諸文武,敢
有不從者,以謀叛論!」眾皆畏俱,應曰:「願從將軍之令。」尚書桓彝大怒,從
班部中挺然而出,指孫 綝 大罵曰:「今上乃聰明之主,汝何取出此亂言!吾寧死
不從賊臣之命!」 綝 大怒,自拔劍斬之,即入內指吳主孫亮罵曰:「無道昏君!
本當誅戮以謝天下!看先帝之面,廢汝為會稽王,吾自選有德者立之!」叱中書郎
李崇奪其璽綬,令鄧程收之。亮大哭而去。後人有詩歎曰:「亂賊誣伊尹,奸臣冒
霍光。可憐聰明主,不得蒞朝堂。」

  孫 綝 遣宗正孫楷、中書郎董朝,往虎林迎請琅琊王孫休為君。休字子烈,乃
孫權第六子也,在虎林夜夢乘龍上天,回顧不見龍尾,失驚而覺。次日,孫楷、董
朝至,拜請回都。行至曲阿,有一老人,自稱姓干,名休,叩頭言曰:「事久必變
,願殿下速行。」休謝之。行至布塞亭,孫恩將車駕來迎。休不敢乘輦,乃坐小車
而入。百官拜迎道傍,休慌忙下車答禮。孫 綝 出令扶起,請入大殿,升御座即天
子位。休再三謙讓,方受玉璽。文官武將朝賀已畢,大赦天下,改元永安元年;封
孫 綝 為丞相、荊州牧;多官各有封賞;又封兄之子孫皓為烏程侯。孫 綝 一門五
侯,皆典禁兵,權傾人主。吳主孫休,恐其內變,陽示恩寵,內實防之。 綝 驕橫
愈甚。

  冬十二月,奉牛酒入宮上壽,吳主孫休不受, 綝 怒,乃以牛酒詣左將軍張布
府中共飲。酒酣,乃謂布曰:「吾初廢會稽王時,人皆勸吾為君。吾為今上賢,故
立之。今我上壽而見拒,是將我等閒相待。吾早晚教你看!」布聞言,唯唯而已。
次日,布入宮密奏孫休。休大懼,日夜不安。數日後,孫 綝 遣中書郎孟宗,撥與
中營所管精兵一萬五千,出屯武昌;又盡將武庫內軍器與之。於是,將軍魏邈、武
衛士施朔二人密奏孫休曰:「 綝 調兵在外,又搬盡武庫內軍器,早晚必為變矣。
」休大驚,急召張布計議。布奏曰:「老將丁奉,計略過人,能斷大事,可與議之
。」休乃召奉入內,密告其事。奉奏曰:「陛下無憂。臣有一計,為國除害。」休
問何計,奉曰:「來朝臘日,只推大會群臣,召 綝 赴席,臣自有調遣。」休大喜
。奉同魏邈、施朔掌外事,張布為內應。

  是夜,狂風大作,飛沙走石,將老樹連根拔起。天明風定,使者奉旨來請孫
 入宮赴會。孫 綝 方起床,平地如人推倒,心中不悅。使者十餘人,簇擁入內。
家人止之曰:「一夜狂風不息,今早又無故驚倒,恐非吉兆,不可赴會。」 綝 曰
:「吾弟兄共典禁兵,誰敢近身!倘有變動,於府中放火為號。」囑訖,升車出內
。吳主孫休忙下御座迎之,請 綝 高坐。酒行數巡,眾驚曰:「宮外望有火起!」
 綝 便欲起身。休止之曰:「丞相穩便。外兵自多,何足懼哉?」言未畢,左將軍
張布拔劍在手,引武士三十餘人,搶上殿來,口中厲聲而言曰:「有詔擒反賊孫 
 !」 綝 急欲走時,早被武士擒下。 綝 叩頭奏曰:「願徙交州歸田裡。」休叱
曰:「爾何不徙滕胤、呂據、王藹耶?」命推下斬之。於是張布牽孫 綝 下殿東斬
訖。從者皆不敢動。布宣詔曰:「罪在孫 綝 一人,余皆不問。」眾心乃安。布請
孫休升五鳳樓。丁奉、魏邈、施朔等,擒孫 綝 兄弟至,休命盡斬於市。宗黨死者
數百人,滅其三族,命軍士掘開孫峻墳墓,戮其屍首。將被害諸葛恪、滕胤、呂據
、王藹等家,重建墳墓,以表其忠。其牽累流遠者,皆赦還鄉里。丁奉等重加封賞
。

  馳書報入成都。後主劉禪遣使回賀,吳使薛□答禮。□自蜀中歸,吳主孫休問
蜀中近日作何舉動。□奏曰:「近日中常侍黃皓用事,公卿多阿附之。入其朝,不
聞直言;經其野,民有菜色。所謂燕雀處堂,不知大廈之將焚者也。」休歎曰:「
若諸葛武侯在時,何至如此乎!」於是又寫國書,教人繼入成都,說司馬昭不日篡
魏,必將侵吳、蜀以示威,彼此各宜准備。

  姜維聽得此信,忻然上表,再議出師伐魏。時蜀漢景耀元年冬,大將軍姜維以
廖化、張翼為先鋒,王含、蔣斌為左軍,蔣舒,傅僉為右軍,胡濟為合後,維與夏
侯霸總中軍,共起蜀兵二十萬,拜辭後主,逕到漢中。與夏侯霸商議,當先攻取何
地。霸曰:「祁山乃用武之地,可以進兵,故丞相昔日六出祁山,因他處不可出也
。」維從其言,遂令三軍並望祁山進發,至谷口下寨。

  時鄧艾正在祁山寨中,整點隴右之兵。忽流星馬報到,說蜀兵現下三寨於谷口
。艾聽知,遂登高看了,回寨升帳,大喜曰:「不出吾之所料也!」原來鄧艾先度
了地脈,故留蜀兵下寨之地;地中自祁山寨直至蜀寨,早挖了地道,待蜀兵至時,
於中取事。此時姜維至谷口分作三寨,地道正在左寨之中,乃王含、蔣斌下寨之處
。鄧艾喚子鄧忠,與師纂各引一萬兵,為左右衝擊;卻喚副將鄭倫,引五百掘子軍
,於當夜二更,逕從地道直至左營,於帳後地下擁出。

  卻說王含、蔣斌因立寨未定,恐魏兵來劫寨,不敢解甲而寢。忽聞中軍大亂,
急綽兵器上的馬時,寨外鄧忠引兵殺到。內外夾攻,王、蔣二將奮死抵敵不住,棄
寨而走。姜維在帳中聽得左寨中大喊,料道有內應外合之兵,遂急上馬,立於中軍
帳前,傳令曰:「如有妄動者斬!便有敵兵到營邊,休要問他,只管以弓弩射之!
」一面傳示右營,亦不許妄動。果然魏兵十餘次沖擊,皆被射回。只衝殺到天明,
魏兵不敢殺入。鄧艾收兵回寨,乃歎曰:「姜維深得孔明之法!兵在夜而不驚,將
聞變而不亂:真將才也!」次日,王含、蔣斌收聚敗兵,伏於大寨前請罪。維曰:
「非汝等之罪,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,」又撥軍馬,令二將安營訖。卻將傷死身屍
,填於地道之中,以土掩之。令人下戰書單搦鄧艾來日交鋒。艾忻然應之。

  次日,兩軍列於祁山之前。維按武侯八陣之法,依天、地、風、雲、鳥、蛇、
龍、虎之形,分佈已定。鄧艾出馬,見維佈成八卦,乃亦布之,左右前後,門戶一
般。維持槍縱馬大叫曰:「汝效吾排八陣,亦能變陣否?」艾笑曰:「汝道此陣只
汝能布耶?吾既會佈陣,豈不知變陣!」艾便勒馬入陣,令執法官把旗左右招 颭 
,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;復出陣前曰:「吾變法若何?」維曰:「雖然不差,汝
敢與吾八陣相圍麼?」艾曰:「有何不敢!」兩軍各依隊伍而進。艾在中軍調遣。
兩軍衝突,陣法不曾錯動。姜維到中間,把旗一招,忽然變成長蛇卷地陣,將鄧艾
困在垓心,四面喊聲大震。艾不知其陣,心中大驚。蜀兵漸漸逼近,艾引眾將衝突
不出。只聽得蜀兵齊叫曰:「鄧艾早降!」艾仰天長歎曰:「我一時自逞其能,中
姜維之計矣!」

 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軍殺入,艾見是魏兵,遂乘勢殺出。救鄧艾者,乃司馬望也
。比及救出鄧艾時,祁山九寨,皆被蜀兵所奪。艾引敗兵,退於渭水南下寨。艾謂
望曰:「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?」望曰:「吾幼年游學於荊南,曾與崔州平
、石廣元為友,講論此陣。今日姜維所變者,乃長蛇卷地陣也。若他處擊之,必不
可破。吾見其頭在西北,故從西北擊之,自破矣。」艾謝曰:「我雖學得陣法,實
不知變法。公既知此法,來日以此法復奪祁山寨柵,如何?」望曰:「我之所學,
恐瞞不過姜維。」艾曰:「來日公在陣上與他斗陣法,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。
兩下混戰。可奪舊寨也。」於是令鄭倫為先鋒,艾自引軍襲山後;一面令人下戰書
,搦姜維來日斗陣法。維批回去訖,乃謂眾將曰:「吾受武侯所傳密書,此陣變法
共三百六十五樣,按周天之數。今搦吾斗陣法,乃班門弄斧耳!但中間必有詐謀,
公等知之乎?」廖化曰:「此必賺我斗陣法,卻引一軍襲我後也。」維笑曰:「正
合我意。」即令張翼、廖化,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。

  次日,姜維盡拔九寨之兵,分佈於祁山之前。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,逕到祁山
之前,出馬與姜維答話。維曰:「汝請吾斗陣法,汝先布與吾看。」望佈成了八卦
。維笑曰:「此即吾所布八陣之法也,汝今盜襲,何足為奇!」望曰:「汝亦竊他
人之法耳!」維曰:「此陣凡有幾變?」望笑曰:「吾既能布,豈不會變?此陣有
九九八十一變。」維笑曰:「汝試變來。」望入陣變了數番,復出陣曰:「汝識吾
變否?」維笑曰:「吾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。汝乃井底之蛙,安知玄奧乎!」
望自知有此變法,實不曾學全,乃勉強折辯曰:「吾不信,汝試變來。」維曰:「
汝教鄧艾出來,吾當布與他看。」望曰:「鄧將軍自有良謀,不好陣法。」維大笑
曰:「有何良謀!不過教汝賺吾在此佈陣,他卻引兵襲吾山後耳!」望大驚,恰欲
進兵混戰,被維以鞭梢一指,兩翼兵先出,殺的那魏兵棄甲拋戈,各逃性命。

  卻說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後。倫剛轉過山角,忽然一聲炮響,鼓角喧天,
伏兵殺出:為首大將。乃廖化也。二人未及答話,兩馬交處,被廖化一刀,斬鄭倫
於馬下。鄧艾大驚,急勒兵退時,張翼引一軍殺到。兩下夾攻,魏兵大敗。艾捨命
突出,身被四箭。奔到謂南寨時,司馬望亦到。二人商議退兵之策。望曰:「近日
蜀主劉禪,寵幸中貴黃皓,日夜以酒色為樂。可用反間計召回姜維,此危可解。」
艾問眾謀士曰:「誰可入蜀交通黃皓?」言未畢,一人應聲曰:「某願往。」艾視
之,乃襄陽黨均也。艾大喜,即令黨均繼金珠寶物,逕到成都結連黃皓,布散流言
,說姜維怨望天子,不久投魏。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。黃皓奏知後主,即遣人星
夜宣姜維入朝。

  卻說姜維連日搦戰,鄧艾堅守不出。維心中甚疑。忽使命至。詔維入朝。維不
知何事,只得班師回朝。鄧艾、司馬望知姜維中計,遂拔渭南之兵,隨後掩殺。正
是:樂毅伐齊遭間阻,岳飛破敵被讒回。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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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二回 救壽春於詮死節  取長城伯約鏖兵


  卻說司馬昭聞諸葛誕會合吳兵前來決戰,乃召散騎長史裴秀、黃門侍郎鐘會,
商議破敵之策。鐘會曰:「吳兵之助諸葛誕,實為利也;以利誘之,則必勝矣。」
昭從其言,遂令石苞、州泰先引兩軍於石頭城埋伏,王基、陳騫領精兵在後,卻令
偏將成 倅 引兵數萬先去誘敵;又令陳俊引車仗牛馬驢騾,裝載賞軍之物,四面聚
集於陣中,如敵來則棄之。

  是日,諸葛誕令吳將朱異在左,文欽在右,見魏陣中人馬不整,誕乃大驅士馬
徑進。成 倅 退走,誕驅興掩殺,見牛馬驢騾,遍滿郊野;南兵爭取,無心戀戰。
忽然一聲炮響,兩路兵殺來:左有石苞,右有州泰,誕大驚,急欲退時,王基、陳
騫精兵殺到。誕兵大敗。司馬昭又引兵接應。誕引敗兵奔入壽春,閉門堅守。昭令
兵四面圍困,並力攻城。

  時吳兵退屯安豐,魏主車駕駐於項城。鐘會曰:「今諸葛誕雖敗,壽春城中糧
草尚多,更有吳兵屯安豐以為掎角之勢;今吾兵四面攻圍,彼緩則堅守,急則死戰
;吳兵或乘勢夾攻:吾軍無益。不如三面攻之,留南門大路,容賊自走;走而擊之
,可全勝也。吳兵遠來,糧必不繼;我引輕騎抄在其後,可不戰而自破矣。」昭撫
會背曰:「君真吾之子房也!」遂令王基撤退南門之兵。

  卻說吳兵屯於安豐,孫 綝 喚朱異責之曰:「量一壽春城不能救,安可並吞中
原?如再不勝必斬!」朱異乃回本寨商議。於詮曰:「今壽春南門不圍,某願領一
軍從南門入去,助諸葛誕守城。將軍與魏兵挑戰,我卻從城中殺出:兩路夾攻,魏
兵可破矣。」異然其言。於是全懌、全端、文欽等,皆願入城。遂同於詮引兵一萬
,從南門而入城。魏兵不得將令,未敢輕敵,任吳兵入城,乃報知司馬昭。昭曰:
「此欲與朱異內外夾攻,以破我軍也。」乃召王基、陳騫分付曰:「汝可引五千兵
截斷朱異來路,從背後擊之。」二人領命而去。朱異正引兵來,忽背後喊聲大震:
左有王基,右有陳騫,兩路軍殺來。吳兵大敗。朱異回見孫 綝 , 綝 大怒曰:「
累敗之將,要汝何用!」叱武士推出斬之。又責全端子全 禕 曰:「若退不得魏兵
,汝父子休來見我!」於是孫 綝 自回建業去了。

  鐘會與昭曰:「今孫 綝 退去,外無救兵,城可圍矣。」昭從之,遂催軍攻圍
。全 禕 引兵欲入壽春,見魏兵勢大,尋思進退無路,遂降司馬昭。昭加 禕 為偏
將軍。 禕 感昭恩德,乃修家書與父全端,叔全懌,言孫 綝 不仁,不若降魏,將
書射入城中。懌得 禕 書,遂與端引數千人開門出降。諸葛誕在城中憂悶,謀士蔣
班、焦彝進言曰:「城中糧少兵多,不能久守,可率吳、楚之眾,與魏兵決一死戰
。」誕大怒曰:「吾欲守,汝欲戰,莫非有異心乎!再言必斬!」二人仰天長歎曰
:「誕將亡矣!我等不如早降,免至一死!」是夜二更時分,蔣、焦二人逾城降魏
,司馬昭重用之。因此城中雖有敢戰之士,不敢言戰。

  誕在城中,見魏兵四下築起土城以防淮水,只望水泛,沖倒土城,驅兵擊之。
不想自秋至冬,並無霖雨,淮水不泛。城中看看糧盡,文欽在小城內與二子堅守,
見軍士漸漸餓倒,只得來告誕曰:「糧皆盡絕,軍士餓損,不如將北方之兵盡放出
城,以省其食。」誕大怒曰:「汝教我盡去北軍,欲謀我耶?」叱左右推出斬之。
文鴦、文虎見父被殺,各拔短刀,立殺數十人,飛身上城,一躍而下,越壕赴魏寨
投降。司馬昭恨文鴦昔日單騎退兵之仇,欲斬之。鐘會諫曰:「罪在文欽,今文欽
已亡,二子勢窮來歸,若殺降將,是堅城內人之心也。」昭從之,遂召文鴦、文虎
入帳,用好言撫慰,賜駿馬錦衣,加為偏將軍,封關內侯。二子拜謝,上馬繞城大
叫曰:「我二人蒙大將軍赦罪賜爵,汝等何不早降!」城內人聞言,皆計議曰:「
文鴦乃司馬氏仇人,尚且重用,何況我等乎?」於是皆欲投降。諸葛誕聞之大怒,
日夜自來巡城。以殺為威。

  鐘會知城中人心已變,乃入帳告昭曰:「可乘此時攻城矣。」昭大喜,遂激三
軍,四面雲集,一齊攻打。守將曾宣獻了北門,放魏兵入城。誕知魏兵已入;慌引
麾下數百人,自城中小路突出;至吊橋邊,正撞著胡奮,手起刀落,斬誕於馬下,
數百人皆被縛。王基引兵殺到西門,正遇吳將於詮。基大喝曰:「何不早降!」詮
大怒曰:「受命而出,為人救難,既不能救,又降他人,義所不為也!」乃擲盔於
地,大呼曰:「人生在世,得死於戰場者,幸耳!」急揮刀死戰三十餘合,人困馬
乏,為亂軍所殺。後人有詩贊曰:「司馬當年圍壽春,降兵無數拜車塵。東吳雖有
英雄士,誰及於詮肯殺身!」

  司馬昭入壽春,將諸葛誕老小盡皆梟首,滅其三族。武士將所擒諸葛誕部卒數
百人縛至。昭曰:「汝等降否?」眾皆大叫曰:「願與諸葛公同死,決不降汝!」
昭大怒,叱武士盡縛於城外,逐一問曰:「降者免死。」並無一人言降。直殺至盡
,終無一人降者。昭深加歎息不已,令皆埋之。後人有詩贊曰:「忠臣矢志不偷生
,諸葛公休帳下兵,《薤露》歌聲應未斷,遺蹤直欲繼田橫!」

  卻說吳兵大半降魏,裴秀告司馬昭曰:「吳兵老小,盡在東南江、淮之地,今
若留之,久必為變;不如坑之。」鐘會曰:「不然。古之用兵者,全國為上,戮其
元惡而已。若盡坑之,是不仁也。不如放歸江南,以顯中國之寬大。」昭曰:「此
妙論也。」遂將吳兵盡皆放歸本國。唐咨因懼孫 綝 ,不敢回國,亦來降魏。昭皆
重用,令分佈三河之地。淮南已平。正欲退兵,忽報西蜀姜維引兵來取長城,邀截
糧草。昭大驚,慌與多官計議退兵之策。

  時蜀漢延熙二十年,改為景耀元年。姜維在漢中,選川將兩員,每日操練人馬
:一是蔣舒,一是傅僉。二人頗有膽勇,維甚愛之。忽報淮南諸葛誕起兵討司馬昭
,東吳孫 綝 助之,昭大起兩都之兵,將魏太后並魏主一同出征去了。維大喜曰:
「吾今番大事濟矣!」遂表奏後主,願興兵伐魏。中散大夫譙周聽知,歎曰:「近
來朝廷溺於酒色,信任中貴黃皓,不理國事,只圖歡樂;伯約累欲征伐,不恤軍士
:國將危矣!」乃作《仇國論》一篇,寄與姜維。維拆封視之。論曰:「或問:古
往能以弱勝強者,其術何如?曰:處大國無患者,恆多慢;處小國有憂者,恆思善
。多慢則生亂;思善則生治,理之常也,故周文養民,以少取多;句踐恤眾,以弱
斃強。此其術也。或曰:曩者楚強漢弱,約分鴻溝,張良以為民志既定則難動也,
率兵追羽,終斃項氏;豈必由文王、句踐之事乎?曰:商、周之際,王侯世尊,君
臣久固。當此之時,雖有漢祖,安能仗劍取天下乎?及秦罷侯置守之後,民疲秦役
,天下土崩,於是豪傑並爭。今我與彼,皆傳國易世矣,既非秦末鼎沸之時,實有
六國並據之勢,故可為文王,難為漢祖。時可而後動,數合而後舉,故湯、武之師
,不再戰而克,誠重民勞而度時審也。如遂極武黷征,不幸遇難,雖有智者,不能
謀之矣。」

  姜維看畢,大怒曰:「此腐儒之論也!」擲之於地,遂提川兵來取中原。乃問
傅僉曰:「以公度之,可出何地?」僉曰:「魏屯糧草,皆在長城;今可逕取駱谷
,度沈嶺,直到長城,先燒糧草,然後直取秦川,則中原指日可得矣。」維曰:「
公之見與吾計暗合也。」即提兵逕取駱谷,度沈嶺,望長城而來。

  卻說長城鎮守將軍司馬望,乃司馬昭之族兄也。城內糧草甚多,人馬卻少。望
聽知蜀兵到,急與王真、李鵬二將,引兵離城二十里下寨。次日,蜀兵來到,望引
二將出陣。姜維出馬,指望而言曰:「今司馬昭遷主於軍中,必有李 傕 、郭汜之
意也,吾今奉朝廷明命,前來問罪,汝當早降。若還愚迷,全家誅戮!」望大聲而
答曰:「汝等無禮,數犯上國,如不早退,令汝片甲不歸!」言未畢,望背後王真
挺槍出馬,蜀陣中傅僉出迎。戰不十合,僉賣個破綻,王真便挺槍來刺;傅僉閃過
,活捉真於馬上,便回本陣。李鵬大怒,縱馬輪刀來救。僉故意放慢,等李鵬將近
,努力擲真於地,暗掣四楞鐵簡在手;鵬趕上舉刀待砍,傅僉偷身回顧,向李鵬面
門只一簡,打得眼珠迸出,死於馬下。王真被蜀軍亂槍刺死。姜維驅兵大進。司馬
望棄寨入城,閉門不出。維下令曰:「軍士今夜且歇一宿,以養銳氣。來日須要入
城。」次日平明,蜀兵爭先大進,一擁至城下,用火箭火炮打入城中。城上草屋一
派燒著,魏兵自亂。維又令人取乾柴堆滿城下,一齊放火,烈焰沖天。城已將陷,
魏兵在城內嚎啕痛哭,聲聞四野。

  正攻打之間,忽然背後喊聲大震。維勒馬回看,只見魏兵鼓噪搖旗,浩浩而來
。維遂令後隊為前隊,自立於門旗下候之。只見魏陣中一小將,全裝慣帶,挺槍縱
馬而出,約年二十餘歲,面如傅粉,唇似抹朱,厲聲大叫曰:「認得鄧將軍否!」
維自思曰:「此必是鄧艾矣。」挺槍縱馬來迎。二人抖擻精神,戰到三四十合,不
分勝負。那小將軍槍法無半點放閒。維心中自思:「不用此計,安得勝乎?」便撥
馬望左邊山路中而走。那小將驟馬追來,維掛住了鋼槍,暗取雕弓羽箭射之。那小
將眼乖,早已見了,弓弦響處,把身望前一倒,放過羽箭。維回頭看時,小將已到
,挺槍來刺;維一閃,那槍從肋傍邊過,被維挾住。那小將棄槍,望本陣而走。維
嗟歎曰:「可惜!可惜!」再撥馬趕來。追至陣門前,一將提刀而出曰:「姜維匹
夫,勿趕吾兒!鄧艾在此!」維大驚。原來小將乃艾之子鄧忠也。維暗暗稱奇;欲
戰鄧艾,又恐馬乏,乃虛指艾曰:「吾今日識汝父子也。各且收兵,來日決戰。」
艾見戰場不利,亦勒馬應曰:「既如此,各自收兵,暗算者非丈夫也。」於是兩軍
皆退。鄧艾據渭水下寨,姜維跨兩山安營。艾見了蜀兵地理,乃作書與司馬望曰:
「我等切不可戰,只宜固守。待關中兵至時,蜀兵糧草皆盡,三面攻之,無不勝也
。今遣長子鄧忠相助守城。」一面差人於司馬昭處求救。

  卻說姜維令人於艾寨中下戰書,約來日大戰,艾佯應之。次日五更,維令三軍
造飯,平明佈陣等候。艾營中偃旗息鼓,卻如無人之狀。維至晚方回。次日又令人
下戰書,責以失期之罪。艾以酒食待使,答曰:「微軀小疾,有誤相持,明日會戰
。」次日,維又引兵來,艾仍前不出。如此五六番。傅僉謂維曰:「此必有謀也,
宜防之。」維曰:「此必捱關中兵到,三面擊我耳。吾今令人持書與東吳孫 綝 ,
使並力攻之。」忽探馬報說:「司馬昭攻打壽春,殺了諸葛誕,吳兵皆降。昭班師
回洛陽。便欲引兵來救長城。」維大驚曰:「今番伐魏,又成畫餅矣,不如且回。
」正是:已歎四番難奏績,又嗟五度未成功。未知如何退兵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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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一回 鄧士載智敗姜伯約  諸葛誕義討司馬昭


  卻說姜維退兵屯於鐘提,魏兵屯於狄道城外。王經迎接陳泰、鄧艾入城,拜謝
解圍之事,設宴相待,大賞三軍。泰將鄧艾之功,申奏魏主曹髦,髦封艾為安西將
軍,假節,領護東羌校尉,同陳泰屯兵於雍、涼等處。鄧艾上表謝恩畢,陳泰設席
與鄧艾作賀曰:「姜維夜遁,其力已竭,不敢再出矣。」艾笑曰:「吾料蜀兵必出
有五。」泰問其故,艾曰:「蜀兵雖退,終有乘勝之勢;吾兵終有弱敗之實:其必
出一也。蜀兵皆是孔明教演,精銳之兵,容易調遣;吾將不時更換,軍又訓練不熟
:其必出二也。蜀人多以船行,吾軍皆在旱地,勞逸不同;其必出三也。狄道、隴
西、南安、祁山四處皆是守戰之地;蜀人或聲東擊西,指南攻北,吾兵必須分頭守
把;蜀兵合為一處而來,以一分當我四分:其必出四也。若蜀兵自南安、隴西,則
可取羌人之谷為食;若出祁山,則有麥可就食:其必出五也。」陳泰歎服曰;「公
料敵如神,蜀兵何足慮哉!」於是陳泰與鄧艾結為忘年之交。艾遂將雍、涼等處之
兵,每日操練;各處隘口,皆立營寨,以防不測。

  卻說姜維在鐘提大設筵宴,會集諸將,商議伐魏之事。令史樊建諫曰:「將軍
屢出,未獲全功;今日洮西之捷,魏人已服威名,何故又欲出也?萬一不利,前功
盡棄。」維曰:「汝等只知魏國地寬人廣,急不可得;卻不知攻魏者有五可勝。」
眾問之,維答曰:「彼洮西一敗,挫盡銳氣,吾兵雖退,不曾損折:今若進兵,一
可勝也。吾兵船載而進,不致勞困,彼兵皆從旱地來迎:二可勝也。吾兵久經訓練
之眾,彼皆烏合之徒,不曾有法度:三可勝也。吾兵自出祁山,掠抄秋谷為食:四
可勝也。彼兵須各守備,軍力分開,吾兵一處而去,彼安能救:五可勝也。不在此
時伐魏,更待何日耶?」夏侯霸曰:「艾年雖幼,而機謀深遠;近封為安西將軍之
職,必於各處准備,非同往日矣。」維厲聲曰:「吾何畏彼哉!公等休長他人銳氣
,滅自己威風!吾意已決,必先取隴西。」眾不敢諫。維自領前部,令眾將隨後而
進,於是蜀兵盡離鐘提,殺奔祁山來。哨馬報說魏兵已先在祁山立下九個寨柵。維
不信,引數騎憑高望之,果見祁山九寨勢如長蛇,首尾相顧。維回顧左右曰:「夏
侯霸之言,信不誣矣。此寨形勢絕妙。止吾師諸葛丞相能之;今觀鄧艾所為,不在
吾師之下。」遂回本寨。喚諸將曰:「魏人既有准備,必知吾來矣。吾料鄧艾必在
此間。汝等可虛張吾旗號,據此谷口下寨;每日令百余騎出哨,每出哨一回,換一
番衣甲、旗號、按青、黃、赤、白、黑五方旗幟相換。吾卻提大兵偷出董亭,逕襲
南安去也。」遂令鮑素屯兵於祁山谷口。維盡率大兵,望南安進發。

  卻說鄧艾知蜀兵出祁山,早與陳泰下寨准備;見蜀兵連日不來搦戰,一日五番
哨馬出寨,或十里或十五裡而回。艾憑高望畢。慌入帳與陳泰曰:「姜維不在此間
,必取董亭襲南安去了。出寨哨馬只是這幾匹。更換衣甲,往來哨探,其馬皆困乏
,主將必無能者。陳將軍可引一軍攻之,其寨可破也。破了寨柵,便引兵襲董亭之
路,先斷姜維之後。吾當先引一軍救南安,逕取武城山。若先占此山頭,姜維必取
上□。上□有一谷,名曰段谷,地狹山險,正好埋伏。彼來爭武城山時,吾先伏兩
軍於段谷,破維必矣。」泰曰:「吾守隴西二三十年,未嘗如此明察地理。公之所
言,真神算也!公可速去,吾自攻此處寨柵。」於是鄧艾引軍星夜倍道而行,逕到
武城山;下寨已畢,蜀兵未到。即令子鄧忠,與帳前校尉師篡,各引五千兵,先去
段谷埋伏,如此如此而行。二人受計而去。艾令偃旗息鼓,以待蜀兵。

  卻說姜維從董亭望南安而來,至武城山前,謂夏侯霸曰:「近南安有一山,名
武城山;若先得了,可奪南安之勢。只恐鄧艾多謀,必先提防。」正疑慮間,忽然
山上一聲炮響,喊聲大震,鼓角齊鳴,旌旗遍豎,皆是魏兵;中央風飄起一黃旗,
大書鄧艾字樣。蜀兵大驚。山上數處精兵殺下,勢不可當,前軍大敗。維急率中軍
人馬去救時,魏兵已退。維直來武城山下搦鄧艾戰,山上魏兵並不下來。維令軍士
辱罵。至晚,方欲退軍,山上鼓角齊鳴,卻又不見魏兵下來。維欲上山衝殺,山上
炮石甚嚴,不能得進。守至三更,欲回,山上鼓角又鳴,維移兵下山屯紮。比及令
軍搬運木石,方欲豎立為寨,山上鼓角又鳴,魏兵驟至。蜀兵大亂,自相踐踏,退
回舊寨。次日,姜維令軍士運糧草車仗,至武城山,穿連排定,欲立起寨柵,以為
屯兵之計。是夜二更,鄧艾令五百人,各執火把,分兩路下山,放火燒車仗。兩兵
混殺了一夜,營寨又立不成。

  維復引兵退,再與夏侯霸商議曰:「南安未得,不如先取上□。上□乃南安屯
糧之所;若得上□,南安自危矣。」遂留霸屯於武城山,維盡引精兵猛將,逕取上
□。行了一宿,將及天明,見山勢狹峻,道路崎嶇,乃問向導官曰:「此處何名?
」答曰:「段谷。」維大驚曰:「其名不美:段谷者,斷谷也。倘有人斷其谷口,
如之奈何?」正躊躇未決,忽前軍來報:「山後塵頭大起,必有伏兵。」維急令退
兵。師篡、鄧忠兩軍殺出,維且戰且走,前面喊聲大震,鄧艾引兵殺到:三路夾攻
,蜀兵大敗。幸得夏侯霸引兵殺到,魏兵方退,救了姜維,欲再往祁山。霸曰:「
祁山寨已被陳泰打破,鮑素陣亡,全寨人馬皆退回漢中去了。」維不敢取董亭,急
投山僻小路而回。後面鄧艾急追,維令諸軍前進,自為斷後。正行之際,忽然山中
一軍突出,乃魏將陳泰也。魏兵一聲喊起,將姜維困在垓心。維人馬困乏,左衝右
突,不能得出。蕩寇將軍張嶷,聞姜維受困,引數百騎殺入重圍。維因乘勢殺出。
嶷被魏兵亂箭射死。維得脫重圍,復回漢中,因感張嶷忠勇,歿於王事,乃表贈其
子孫。於是,蜀中將士多有陣亡者,皆歸罪於姜維。維照武侯街亭舊例,乃上表自
貶為後將軍,行大將軍事。

  卻說鄧艾見蜀兵退盡,乃與陳泰設宴相賀,大賞三軍。泰表鄧艾之功,司馬昭
遣使持節,加艾官爵,賜印綬;並封其子鄧忠為亭侯。

  時魏主曹髦,改正元三年為甘露元年。司馬昭自為天下兵馬大都督,出入常令
三千鐵甲驍將前後簇擁,以為護衛;一應事務,不奏朝廷,就於相府裁處:自此常
懷篡逆之心。有一心腹人,姓賈,名充,字公閭,乃故建威將軍賈逵之子,為昭府
下長史。充語昭曰:「今主公掌握大柄,四方人心必然未安;且當暗訪,然後徐圖
大事。」昭曰:「吾正欲如此。汝可為我東行。只推慰勞出征軍士為名,以探消息
。」賈充領命,逕到淮南,入見鎮東大將軍諸葛誕。誕字公休,乃琅琊南陽人,即
武侯之族弟也;向事於魏,因武侯在蜀為相,因此不得重用;後武侯身亡,誕在魏
歷任重職,封高平侯。總攝兩淮軍馬。當日,賈充托名勞軍,至淮南見諸葛誕。誕
設宴待之。酒至半酣,充以言挑誕曰:「近來洛陽諸賢,皆以主上懦弱,不堪為君
。司馬大將軍三輩輔國,功德彌天,可以禪代魏統。未審鈞意若何?」誕大怒曰:
「汝乃賈豫州之子,世食魏祿,安敢出此亂言!」充謝曰:「某以他人之言告公耳
。」誕曰:「朝廷有難,吾當以死報之。」充默然,次日辭歸,見司馬昭細言其事
。昭大怒曰:「鼠輩安敢如此!」充曰:「誕在淮南,深得人心,久必為患,可速
除之。」

  昭遂暗發密書與揚州刺史樂 綝 。一面遣使繼詔征誕為司空。誕得了詔書,已
知是賈充告變,遂捉來使拷問。使者曰:「此事樂 綝 知之。」誕曰:「他如何得
知?」使者曰:「司馬將軍已令人到揚州送密書與樂 綝 矣。」誕大怒,叱左右斬
了來使,遂起部下兵千人,殺奔揚州來。將至南門,城門已閉,吊橋拽起。誕在城
下叫門,城上並無一人回答。誕大怒曰:「樂 綝 匹夫,安敢如此!」遂令將士打
城。手下十餘驍騎,下馬渡壕,飛身上城,殺散軍士,大開城門,於是諸葛誕引兵
入城,乘風放火,殺至 綝 家。 綝 慌上樓避之。誕提劍上樓,大喝曰:「汝父樂
進,昔日受魏國大恩!不思報本,反欲順司馬昭耶!」 綝 未及回言,為誕所殺。
一面具表數司馬昭之罪,使人申奏洛陽;一面大聚兩淮屯田戶口十餘萬,並揚州新
降兵四萬余人,積草屯糧,准備進兵;又令長史吳綱,送子諸葛靚入吳為質求援,
務要合兵誅討司馬昭。

  此時東吳丞相孫峻病亡,從弟孫 綝 輔政。 綝 字子通,為人強暴,殺大司馬
滕胤、將軍呂據、王藹等,因此權柄皆歸於 綝 。吳主孫亮,雖然聰明,無可奈何
。於是吳綱將諸葛靚至石頭城,入拜孫 綝 。 綝 問其故,綱曰:「諸葛誕乃蜀漢
諸葛武侯之族弟也,向事魏國;今見司馬昭欺君罔上,廢主弄權,欲興師討之,而
力不及,故特來歸降。誠恐無憑,專送親子諸葛靚為質。伏望發兵相助。」 綝 從
其請,便遣大將全懌、全端為主將,於詮為合後,朱異、唐咨為先鋒,文欽為向導
,起兵七萬,分三隊而進。吳綱回壽春報知諸葛誕。誕大喜,遂陳兵准備。

  卻說諸葛誕表文到洛陽,司馬昭見了大怒,欲自往討之。賈充諫曰:「主公乘
父兄之基業,恩德未及四海,今棄天子而去,若一朝有變,悔之何及?不如奏請太
後及天子一同出征,可保無虞。」昭喜曰:「此言正合吾意。」遂入奏太后曰:「
諸葛誕謀反,臣與文武官僚,計議停當:請太后同天子御駕親征,以繼先帝之遺意
。」太后畏懼,只得從之。次日,昭請魏主曹髦起程。髦曰:「大將軍都督天下軍
馬,任從調遣,何必朕自行也?」昭曰:「不然。昔日武祖縱橫四海,文帝、明帝
有包括宇宙之志,並吞八荒之心,凡遇大敵,必須自行。陛下正宜追配先君,掃清
故孽。何自畏也?」髦畏威權,只得從之。昭遂下詔,盡起兩都之兵二十六萬,命
鎮南將軍王基為正先鋒,安東將軍陳騫為副先鋒,監軍石苞為左軍,兗州刺史州泰
為右軍,保護車駕,浩浩蕩蕩,殺奔淮南而來。

  東吳先鋒朱異,引兵迎敵。兩軍對圓,魏軍中王基出馬,朱異來迎。戰不三合
,朱異敗走:唐咨出馬,戰不三合,亦大敗而走。王基驅兵掩殺,吳兵大敗,退五
十里下寨,報入壽春城中。諸葛誕自引本部銳兵,會合文欽並二子文鴦、文虎,雄
兵數萬,來敵司馬昭。正是:方見吳兵銳氣墮。又看魏將勁兵來。未知勝負如何,
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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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十回 文鴦單騎退雄兵  姜維背水破大敵


  卻說魏正元二年正月,揚州都督、鎮東將軍、領淮南軍馬毋丘儉,字仲恭,河
東聞喜人也。聞司馬師擅行廢立之事,心中大怒。長子毋丘甸曰:「父親官居方面
,司馬師專權廢主,國家有累卵之危,安可宴然自守?」儉曰:「吾兒之言是也。
」遂請刺史文欽商議。欽乃曹爽門下客,當日聞儉相請,即來參謁。儉邀入後堂,
禮畢,說話間,儉流淚不止。欽問其故,儉曰:「司馬師專權廢主,天地反覆,安
得不傷心乎!」欽曰:「都督鎮守方面,若肯仗義討賊,欽願捨死相助。欽中子文
淑,小字阿鴦,有萬夫不當之勇,常欲殺司馬師兄弟,與曹爽報仇,今可令為先鋒
。」儉大喜,即時酹酒為誓。二人詐稱太后有密詔,令淮南大小官兵將士,皆入壽
春城,立一壇於西,宰白馬歃血為盟,宣言司馬師大逆不道,今奉太后密詔,令盡
起淮南軍馬,仗義討賊。眾皆悅服。儉提六萬兵,屯於項城。文欽領兵二萬在外為
游兵,往來接應。儉移檄諸郡,令各起兵相助。

  卻說司馬師左眼肉瘤,不時痛癢,乃命醫官割之,以藥封閉,連日在府養病;
忽聞淮南告急,乃請太尉王肅商議。肅曰:「昔關雲長威震華夏,孫權令呂蒙襲取
荊州,撫恤將士家屬,因此關公軍勢瓦解,今淮南將士家屬,皆在中原,可急撫恤
,更以兵斷其歸路:必有土崩之勢矣。」師曰:「公言極善。但吾新割目瘤,不能
自往。若使他人,心又不穩。」時中書侍郎鐘會在側,進言曰:「淮楚兵強,其鋒
甚銳;若遣人領兵去退,多是不利。倘有疏虞,則大事廢矣。」師蹶然起曰:「非
吾自在,不可破賊!」遂留弟司馬昭守洛陽,總攝朝政。師乘軟輿,帶病東行。令
鎮東將軍諸葛誕,總督豫州諸軍,從安風津取壽春;又令征東將軍胡遵,領青州諸
軍,出譙、宋之地,絕其歸路;又遣荊州刺史、監軍王基,領前部兵,先取鎮南之
地。師領大軍屯於襄陽,聚文武於帳下商議。光祿勳鄭袤曰:「毋丘儉好謀而無斷
,文欽有勇而無智。今大軍出其不意,江、淮之卒銳氣正盛,不可輕敵;只宜深溝
高壘,以挫其銳。此亞夫之長策也。」監軍王基曰:「不可。淮南之反,非軍民思
亂也;皆因毋丘儉勢力所逼,不得已而從之。若大軍一臨,必然瓦解。」師曰:「
此言甚妙。」遂進兵於水隱水之上,中軍屯於□橋。基曰:「南頓極好屯兵,可提
兵星夜取之。若遲則毋丘儉必先至矣。」師遂令王基領前部兵來南頓城下寨。

  卻說毋丘儉在項城,聞知司馬師自來,乃聚眾商議。先鋒葛雍曰:「南頓之地
,依山傍水,極好屯兵;若魏兵先占,難以驅遣,可速取之。」儉然其言,起兵投
南頓來。正行之間,前面流星馬報說,南頓已有人馬下寨。儉不信,自到軍前視之
,果然旌旗遍野,營寨齊整。儉回到軍中,無計可施。忽哨馬飛報:「東吳孫峻提
兵渡江襲壽春來了。」儉大驚曰:「壽春若失,吾歸何處!」是夜退兵於項城。

  司馬師見毋丘儉軍退,聚多官商議。尚書傅嘏曰:「今儉兵退者,憂吳人襲壽
春也。必回項城分兵拒守。將軍可令一軍取樂嘉城,一軍取項城,一軍取壽春,則
淮南之卒必退矣。兗州刺史鄧艾,足智多謀;若領兵逕取樂嘉,更以重兵應之,破
賊不難也。」師從之,急遣使持檄文,教鄧艾起兗州之兵破樂嘉城。師隨後引兵到
彼會合。

  卻說毋丘儉在項城,不時差人去樂嘉城哨探,只恐有兵來。請文欽到營共議,
欽曰:「都督勿憂。我與拙子文鴦,只消五千兵,取保樂嘉城。」儉大喜。欽父子
引五千兵投樂嘉來。前軍報說:「樂嘉城西,皆是魏兵,約有萬余。遙望中軍,白
旄黃鉞,皂蓋朱幡,簇擁虎帳,內豎一面錦繡帥字旗,必是司馬師也,安立營寨,
尚未完備。」時文鴦懸鞭立於父側,聞知此語,乃告父曰:「趁彼營寨未成,可分
兵兩路,左右擊之,可全勝也。」欽曰:「何時可去?」鴦曰:「今夜黃昏,父引
二千五百兵,從城南殺來;兒引二千五百兵,從城北殺來:三更時分,要在魏寨會
合。」欽從之,當晚分兵兩路。且說文鴦年方十八歲,身長八尺,全裝慣甲,腰懸
鋼鞭,綽槍上馬,遙望魏寨而進。

  是夜,司馬師兵到樂嘉,立下營寨,等鄧艾未至。師為眼下新割肉瘤,瘡口疼
痛,臥於帳中,令數百甲士環立護衛。三更時分,忽然寨內喊聲大震,人馬大亂。
師急問之,人報曰:「一軍從寨北斬圍直入,為首一將,勇不可當!」師大驚,心
如火烈,眼珠從肉瘤瘡口內迸出,血流遍地,疼痛難當;又恐有亂軍心,只咬被頭
而忍,被皆咬爛。原來文鴦軍馬先到,一擁而進,在寨中左衝右突;所到之處,人
不敢當,有相拒者,槍搠鞭打,無不被殺。鴦只望父到,以為外應,並不見來。數
番殺到中軍,皆被弓弩射回。鴦直殺到天明,只聽得北邊鼓角喧天。鴦回顧從者曰
:「父親不在南面為應,卻從北至,何也?」鴦縱馬看時,只見一軍行如猛風,為
首一將,乃鄧艾也,躍馬橫刀,大呼曰:「反賊休走!」鴦大怒,挺槍迎之。戰有
五十合,不分勝敗。正斗間,魏兵大進,前後夾攻,鴦部下兵乃各自逃散,只文鴦
單人獨馬,沖開魏兵,望南而走。背後數百員魏將,抖擻精神,驟馬追來;將至樂
嘉橋邊,看看趕上。鴦忽然勒回馬大喝一聲,直衝入魏將陣中來;鋼鞭起處,紛紛
落馬,各各倒退。鴦復緩緩而行。魏將聚在一處,驚訝曰:「此人尚敢退我等之眾
耶!可並力追之!」於是魏將百員,復來追趕。鴦勃然大怒曰:「鼠輩何不惜命也
!」提鞭撥馬,殺入魏將叢中,用鞭打死數人,復回馬緩轡而行。魏將連追四五番
,皆被文鴦一人殺退。後人有詩曰:「長板當年獨拒曹,子龍從此顯英豪。樂嘉城
內爭鋒處,又見文鴦膽氣高。」

  原來文欽被山路崎嶇,迷入谷中,行了半夜,比及尋路而出,天色已曉,文鴦
人馬不知所向,只見魏兵大勝。欽不戰而退。魏兵乘勢追殺,欽引兵望壽春而走。

  卻說魏殿中校尉尹大目,乃曹爽心腹之人,因爽被司馬懿謀殺,故事司馬師,
常有殺師報爽之心;又素與文欽交厚。今見師眼瘤突出,不能動止,乃入帳告曰:
「文欽本無反心,今被毋丘儉逼迫,以致如此。某去說之,必然來降。」師從之。
大目頂盔慣甲,乘馬來趕文欽;看看趕上,乃高聲大叫曰:「文刺史見尹大目麼?
」欽回頭視之,大目除盔放於鞍□之前,以鞭指曰:「文刺史何不忍耐數日也?」
此是大目知師將亡,故來留欽。欽不解其意,厲聲大罵,便欲開弓射之。大目大哭
而回。欽收聚人馬奔壽春時,已被諸葛誕引兵取了;欲復回項城時,胡遵、王基、
鄧艾三路兵皆到。欽見勢危,遂投東吳孫峻去了。

  卻說毋丘儉在項城內,聽知壽春已失,文欽勢敗,城外三路兵到,儉遂盡撤城
中之兵出戰。正與鄧艾相遇,儉令葛雍出馬,與艾交鋒,不一合,被艾一刀斬之,
引兵殺過陣來。毋丘儉死戰相拒。江淮兵大亂。胡遵、王基引兵四面夾攻。毋丘儉
敵不住,引十餘騎奪路而走。前至慎縣城下,縣令宋白開門接入,設席待之。儉大
醉,被宋白令人殺了,將頭獻與魏兵。於是淮南平定。

  司馬師臥病不起,喚諸葛誕入帳,賜以印綬,加為鎮東大將軍,都督揚州諸路
軍馬;一面班師回許昌。師目痛不止,每夜只見李豐、張緝、夏侯玄三人立於榻前
。師心神恍惚,自料難保,遂令人往洛陽取司馬昭到。昭哭拜於床下。師遺言曰:
「吾今權重,雖欲卸肩,不可得也。汝繼我為之,大事切不可輕托他人,自取滅族
之禍。」言訖,以印綬付之,淚流滿面。昭急欲問時,師大叫一聲,眼睛迸出而死
。時正元二年二月也。於是司馬昭發喪,申奏魏主曹髦。

  髦遣使持詔到許昌,即命暫留司馬昭屯軍許昌,以防東吳。昭心中猶豫未決。
鐘會曰:「大將軍新亡,人心未定,將軍若留守於此。萬一朝廷有變,悔之何及?
」昭從之,即起兵還屯洛水之南。髦聞之大驚。太尉王肅奏曰:「昭既繼其兄掌大
權,陛下可封爵以安之。」髦遂命王肅持詔,封司馬昭為大將軍、錄尚書事。昭入
朝謝恩畢。自此,中外大小事情,皆歸於昭。

  卻說西蜀細作哨知此事,報入成都。姜維奏後主曰:「司馬師新亡,司馬昭初
握重權,必不敢擅離洛陽。臣請乘間伐魏,以復中原。」後主從之,遂命姜維興師
伐魏。維到漢中,整頓人馬。征西大將軍張翼曰:「蜀地淺狹,錢糧鮮薄,不宜遠
征;不如據險守分,恤軍愛民:此乃保國之計也。」維曰:「不然。昔丞相未出茅
廬,已定三分天下,然且六出祁山以圖中原;不幸半途而喪,以致功業未成。今吾
既受丞相遺命,當盡忠報國以繼其志,雖死而無恨也。今魏有隙可乘,不就此時伐
之,更待何時?」夏侯霸曰:「將軍之言是也。可將輕騎先出 枹 罕。若得洮西南
安,則諸郡可定。」張翼曰:「向者不克而還,皆因軍出甚遲也。兵法云:攻其無
備,出其不意。今若火速進兵,使魏人不能提防,必然全勝矣。」

  於是姜維引兵五萬,望 枹 罕進發。兵至洮水,守邊軍士報知雍州刺史王經、
征西將軍陳泰。王經先起馬步兵七萬來迎。姜維分付張翼如此如此,又分付夏侯霸
如此如此:二人領計去了;維乃自引大軍背洮水列陣。王經引數員牙將出而問曰:
「魏與吳、蜀,已成鼎足之勢;汝累次入寇,何也?」維曰:「司馬師無故廢主,
鄰邦理宜問罪,何況仇敵之國乎?」經回顧張明、花永、劉達、朱芳四將曰:「蜀
兵背水為陣。敗則皆沒於水矣。姜維驍勇,汝四將可戰之。彼若退動,便可追擊。
」四將分左右而出,來戰姜維。維略戰數合,撥回馬望本陣中便走。王經大驅士馬
,一齊趕來。維引兵望著洮水而走;將次近水,大呼將士曰:「事急矣!諸將何不
努力!」眾將一齊奮力殺回,魏兵大敗。張翼、夏侯霸抄在魏兵之後,分兩路殺來
,把魏兵困在垓心。維奮武揚威,殺入魏軍之中,左衝右突,魏兵大亂,自相踐踏
,死者大半,逼入洮水者無數,斬首萬余,壘屍數里。王經引敗兵百騎,奮力殺出
,逕往狄道城而走;奔入城中,閉門保守。

  姜維大獲全功,犒軍已畢,便欲進兵攻打狄道城。張翼諫曰:「將軍功績已成
,威聲大震,可以止矣。今若前進,倘不如意,正如畫蛇添足也。」維曰:「不然
。向者兵敗,尚欲進取,縱橫中原;今日洮水一戰,魏人膽裂,吾料狄道唾手可得
。汝勿自墮其志也。」張翼再三勸諫,維不從,遂勒兵來取狄道城。

  卻說雍州征西將軍陳泰,正欲起兵與王經報兵敗之仇,忽兗州刺史鄧艾引兵到
。泰接著,禮畢,艾曰:「今奉大將軍之命,特來助將軍破敵。」泰問計於鄧艾,
艾曰:「洮水得勝,若招羌人之眾,東爭關隴,傳檄四郡:此吾兵之大患也。今彼
不思如此,卻圖狄道城;其城垣堅固,急切難攻,空勞兵費力耳。吾今陳兵於項嶺
,然後進兵擊之,蜀兵必敗矣。」陳泰曰:「真妙論也!」遂先撥二十隊兵,每隊
五十人,盡帶旌旗、鼓角、烽火之類,日伏夜行,去狄道城東南高山深谷之中埋伏
;只待兵來,一齊鳴鼓吹角為應,夜則舉火放炮以驚之。調度已畢,專候蜀兵到來
。於是陳泰、鄧艾,各引二萬兵相繼而進。

  卻說姜維圍住狄道城,令兵八面攻之,連攻數日不下,心中郁悶,無計可施。
是日黃昏時分,忽三五次流星馬報說:「有兩路兵來,旗上明書大字:一路是征西
將軍陳泰,一路是兗州刺史鄧艾。」維大驚,遂請夏侯霸商議。霸曰:「吾向嘗為
將軍言:鄧艾自幼深明兵法,善曉地理。今領兵到,頗為勁敵。」維曰:「彼軍遠
來,我休容他住腳,便可擊之。」乃留張翼攻城,命夏侯霸引兵迎陳泰。維自引兵
來迎鄧艾。行不到五裡,忽然東南一聲炮響,鼓角震地,火光沖天。維縱馬看時,
只見周圍皆是魏兵旗號。維大驚曰:「中鄧艾之計矣!」遂傳令教夏侯霸、張翼各
棄狄道而退。於是蜀兵皆退於漢中。維自斷後,只聽得背後鼓聲不絕,維退入劍閣
之時,方知火鼓二十餘處,皆虛設也。維收兵退屯於鐘提。

  且說後主因姜維有洮西之功,降詔封維為大將軍。維受了職,上表謝恩畢,再
議出師伐魏之策。正是:成功不必添蛇足,討賊猶思奮虎威。不知此番北伐如何,
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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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九回 困司馬漢將奇謀  廢曹芳魏家果報


  蜀漢延熙十六年秋,將軍姜維起兵二十萬,令廖化、張翼為左右先鋒,夏侯霸
為參謀,張嶷為運糧使,大兵出陽平關伐魏。維與夏侯霸商議曰:「向取雍州,不
克而還;今若再出,必又有准備。公有何高見?」霸曰:「隴上諸郡,只有南安錢
糧最廣;若先取之,足可為本。向者不克而還,蓋因羌兵不至。今可先遣人會羌人
於隴右,然後進兵出石營,從董亭直取南安。」維大喜曰:「公言甚妙!」遂遣 
 正為使,繼金珠蜀錦入羌,結好羌王。羌王迷當,得了禮物,便起兵五萬,令羌
將俄何燒戈為大先鋒,引兵南安來。

  魏左將軍郭淮聞報,飛奏洛陽。司馬師問諸將曰:「誰敢去敵蜀兵?」輔國將
軍徐質曰:「某願往。」師素知徐質英勇過人,心中大喜,即令徐質為先鋒,令司
馬昭為大都督,領兵望隴西進發。軍至董亭,正遇姜維,兩軍列成陣勢。徐質使開
出大斧,出馬挑戰。蜀陣中廖化出迎。戰不數合,化拖刀敗回。張翼縱馬挺槍而迎
,戰不數合,又敗入陣。徐質驅兵掩殺,蜀兵大敗,退三十餘里。司馬昭亦收兵回
,各自下寨。

  姜維與夏侯霸商議曰:「徐質勇甚,當以何策擒之?」霸曰:「來日詐敗,以
埋伏之計勝之。」維曰:「司馬昭乃仲達之子,豈不知兵法?若見地勢掩映,必不
肯追。吾見魏兵累次斷吾糧道,今卻用此計誘之,可斬徐質矣。」遂喚廖化分付如
此如此,又喚張翼分付如此如此:二人領兵去了。一面令軍士於路撒下鐵蒺藜,寨
外多排鹿角,示以久計。

  徐質連日引兵搦戰,蜀兵不出。哨馬報司馬昭說:「蜀兵在鐵籠山後,用木牛
流馬搬運糧草,以為久計,只待羌兵策應。」昭喚徐質曰:「昔日所以勝蜀者,因
斷彼糧道也。今蜀兵在鐵籠山後運糧,汝今夜引兵五千,斷其糧道,蜀兵自退矣。
」

  徐質領令,初更時分,引兵望鐵籠山來,果見蜀兵二百余人,驅百余頭木牛流
馬,裝載糧草而行。魏兵一聲喊起,徐質當先攔住。蜀兵盡棄糧草而走。質分兵一
半,押送糧草回寨;自引兵一半追來。追不到十里,前面車仗橫截去路。質令軍士
下馬拆開車仗,只見兩邊忽然火起。質急勒馬回走,後面山僻窄狹處,亦有車仗截
路,火光迸起。質等冒煙突火,縱馬而出。一聲炮響,兩路軍殺來:左有廖化,右
有張翼,大殺一陣,魏兵大敗。

  徐質奮死隻身而走,人困馬乏,正奔走間,前面一枝兵殺到,乃姜維也。質大
驚無措,被維一槍刺倒座下馬,徐質跌下馬來,被眾軍亂刀砍死。質所分一半押糧
兵,亦被夏侯霸所擒,盡降其眾。

  霸將魏兵衣甲馬匹,令蜀兵穿了,就令騎坐,打著魏軍旗號,從小路徑奔回魏
寨來。魏軍見本部兵回,開門放入,蜀兵就寨中殺起。司馬昭大驚,慌忙上馬走時
,前面廖化殺來。昭不能前進,急退時,姜維引兵從小路殺到。昭四下無路,只得
勒兵上鐵籠山據守。原來此山只有一條路,四下皆險峻難上;其上惟有一泉,止夠
百人之飲,——此時昭手下有六千人,被姜維絕其路口,山上泉水不敷,人馬枯渴
。昭仰天長歎曰:「吾死於此地矣!」後人有詩曰:「妙算姜維不等閒,魏師受困
鐵籠間:龐涓始入馬陵道,項羽初圍九里山。」

  主簿王韜曰:「昔日耿恭受困,拜井而得甘泉。將軍何不效之?」昭從其言,
遂上山頂泉邊,再拜而祝曰:「昭奉詔來退蜀兵,若昭合死,令甘泉枯竭,昭自當
刎頸,教部軍盡降;如壽祿未終,願蒼天早賜甘泉,以活眾命!」祝畢,泉水湧出
,取之不竭,因此人馬不死。

  卻說姜維在山下困住魏兵,謂眾將曰:「昔日丞相在上方谷,不曾捉住司馬懿
,吾深為恨;今司馬昭必被吾擒矣。」

  卻說郭淮聽知司馬昭困於鐵籠山上,欲提兵來。陳泰曰:「姜維會合羌兵,欲
先取南安。今羌兵已到,將軍若撤兵去救,羌兵必乘虛襲我後也。可先令人詐降羌
人,於中取事;若退了此兵,方可救鐵籠之圍。」郭淮從之,遂令陳泰引五千兵,
徑到羌王寨內,解甲而入,泣拜曰:「郭淮妄自尊大,常有殺泰之心,故來投降。
郭淮軍中虛實,某俱知之。只今夜願引一軍前去劫寨,便可成功。如兵到魏寨,自
有內應。」迷當大喜,遂令俄何燒戈同陳泰來劫魏寨。俄何燒戈教泰降兵在後,令
泰引羌兵為前部。是夜二更,竟到魏寨,寨門大開。陳泰一騎馬先入。俄何燒戈驟
馬挺槍入寨之時,只叫得一聲苦,連人帶馬,跌在陷坑裡。陳泰兵從後面殺來,郭
淮從左邊殺來,羌兵大亂,自相踐踏,死者無數,生者盡降。俄何燒戈自刎而死。
郭淮、陳泰引兵直殺到羌人寨中,迷當大王急出帳上馬時,被魏兵生擒活捉,來見
郭淮。淮慌下馬,親去其縛,用好言撫慰曰:「朝廷素以公為忠義,今何故助蜀人
也?」迷當慚愧伏罪。淮乃說迷當曰:「公今為前部,去解鐵籠山之圍,退了蜀兵
,吾奏准天子,自有厚賜。」

  迷當從之,遂引羌兵在前,魏兵在後,逕奔鐵籠山。時值三更,先令人報知姜
維。維大喜,教請入相見。魏兵多半雜在羌人部內;行到蜀寨前,維令大兵皆在寨
外屯紮,迷當引百余人到中軍帳前。姜維、夏侯霸二人出迎。魏將不等迷當開言,
就從背後殺將起來。維大驚,急上馬而走。羌、魏之兵,一齊殺入。蜀兵四分五落
,各自逃生。維手無器械,腰間止有一副弓箭,走得慌忙,箭皆落了,只有空壺。
維望山中而走,背後郭淮引兵趕來;見維手無寸鐵,乃驟馬挺槍追之。看看至近,
維虛拽弓弦,連響十餘次。淮連躲數番,不見箭到,知維無箭,乃掛住鋼槍,拈弓
搭箭射之。維急閃過,順手接了,就扣在弓弦上;待淮追近,望面門上盡力射去,
淮應弦落馬。維勒回馬來殺郭淮,魏軍驟至。維下手不及,只掣得淮槍而去。魏兵
不敢追趕,急救淮歸寨,拔出箭頭,血流不止而死。司馬昭下山引兵追趕,半途而
回。夏侯霸隨後逃至,與姜維一齊奔走。維折了許多人馬,一路收扎不住,自回漢
中。雖然兵敗,卻射死郭淮,殺死徐質,挫動魏國之威,將功補罪。

  卻說司馬昭犒勞羌兵,發遣回國去訖,班師還洛陽,與兄司馬師專制朝權,群
臣莫敢不服。魏主曹芳每見師入朝,戰慄不已,如針刺背。一日,芳設朝,見師帶
劍上殿,慌忙下榻迎之。師笑曰:「豈有君迎臣之禮也,請陛下穩便。」須臾,群
臣奏事,司馬師俱自剖斷,並不啟奏魏主。少時朝退,師昂然下殿,乘車出內,前
遮後擁,不下數千人馬。芳退入後殿,顧左右止有三人:乃太常夏侯玄,中書令李
豐,光祿大夫張緝,緝乃張皇后之父,曹芳之皇丈也。芳叱退近侍,同三人至密室
商議。芳執張緝之手而哭曰:「司馬師視朕如小兒,覷百官如草芥,社稷早晚必歸
此人矣!」言訖大哭。李豐奏曰:「陛下勿憂。臣雖不才,願以陛下之明詔,聚四
方之英傑,以剿此賊。」夏侯玄奏曰:「臣叔夏侯霸降蜀,因懼司馬兄弟謀害故耳
;今若剿除此賊,臣叔必回也。臣乃國家舊戚,安敢坐視奸賊亂國,願同奉詔討之
。」芳曰:「但恐不能耳。」三人哭奏曰:「臣等誓當同心滅賊,以報陛下!」芳
脫下龍鳳汗衫,咬破指尖,寫了血詔,授與張緝,乃囑曰:「朕祖武皇帝誅董承,
蓋為機事不密也。卿等須謹細,勿洩於外。」豐曰:「陛下何出此不利之言?臣等
非董承之輩,司馬師安比武祖也?陛下勿疑。」

  三人辭出,至東華門左側,正見司馬師帶劍而來,從者數百人,皆持兵器。三
人立於道傍。師問曰:「汝三人退朝何遲?」李豐曰:「聖上在內廷觀書,我三人
侍讀故耳。」師曰:「所看何書?」豐曰:「乃夏、商、週三代之書也。」師曰:
「上見此書,問何故事?」豐曰:「天子所問伊尹扶商、周公攝政之事,我等皆奏
曰:今司馬大將軍,即伊尹、周公也。」師冷笑曰:「汝等豈將吾比伊尹、周公!
其心實指吾為王莽、董卓!」三人皆曰:「我等皆將軍門下之人,安敢如此?」師
大怒曰:「汝等乃口諛之人!適間與天子在密室中所哭何事?」三人曰:「實無此
狀。」師叱曰:「汝三人淚眼尚紅,如何抵賴!」夏侯玄知事已洩,乃厲聲大罵曰
:「吾等所哭者,為汝威震其主,將謀篡逆耳!」師大怒,叱武士捉夏侯玄。玄揎
拳裸袖,逕擊司馬師,卻被武士擒住。

  師令將各人搜檢,於張緝身畔搜出一龍鳳汗衫,上有血字。左右呈與司馬師。
師視之,乃密詔也。詔曰:「司馬師弟兄,共持大權,將圖篡逆。所行詔制,皆非
朕意。各部官兵將士,可同仗忠義,討滅賊臣,匡扶社稷。功成之日,重加爵賞。
」司馬師看畢,勃然大怒曰:「原來汝等正欲謀害吾兄弟!情理難容!」遂令將三
人腰斬於市,滅其三族。三人罵不絕口。比臨東市中,牙齒盡被打落,各人含糊數
罵而死。

  師直入後宮。魏主曹芳正與張皇后商議此事。皇后曰:「內廷耳目甚多,倘事
洩露,必累妾矣!」正言間,忽見師入,皇后大驚。師按劍謂芳曰:「臣父立陛下
為君,功德不在周公之下;臣事陛下,亦與伊尹何別乎?今反以恩為仇,以功為過
,欲與二三小臣,謀害臣兄弟,何也?」芳曰:「朕無此心。」師袖中取出汗衫,
擲之於地曰:「此誰人所作耶!」芳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,戰慄而答曰:「此皆為
他人所逼故也。朕豈敢興此心?」師曰:「妄誣大臣造反,當加何罪?」芳跪告曰
:「朕合有罪,望大將軍恕之!」師曰:「陛下請起。國法未可廢也。」乃指張皇
後曰:「此是張緝之女,理當除之!」芳大哭求免,師不從,叱左右將張後捉出,
至東華門內,用白練絞死。後人有詩曰:「當年伏後出宮門,跌足哀號別至尊。司
馬今朝依此例,天教還報在兒孫。」

  次日,司馬師大會群臣曰:「今主上荒淫無道,褻近娼優,聽信讒言,閉塞賢
路:其罪甚於漢之昌邑,不能主天下。吾謹按伊尹、霍光之法,別立新君,以保社
稷,以安天下,如何?」眾皆應曰:「大將軍行伊、霍之事,所謂應天順人,誰敢
違命?」師遂同多官入永寧宮,奏聞太后。太后曰:「大將軍欲立何人為君?」師
曰:「臣觀彭城王曹據,聰明仁孝,可以為天下之主。」太后曰:「彭城王乃老身
之叔,今立為君,我何以當之?今有高貴鄉公曹髦,乃文皇帝之孫;此人溫恭克讓
,可以立之。卿等大臣,從長計議。」一人奏曰:「太后之言是也。便可立之。」
眾視之,乃司馬師宗叔司馬孚也。師遂遣使往元城召高貴鄉公;請太后升太極殿,
召芳責之曰:「汝荒淫無度,褻近娼優,不可承天下;當納下璽綬,復齊王之爵,
目下起程,非宣召不許入朝。」芳泣拜太后,納了國寶,乘王車大哭而去。只有數
員忠義之臣,含淚而送。後人有詩曰:「昔日曹瞞相漢時,欺他寡婦與孤兒。誰知
四十餘年後,寡婦孤兒亦被欺。」

  卻說高貴鄉公曹髦,字彥士,乃文帝之孫,東海定王霖之子也。當日,司馬師
以太后命宣至,文武官僚備鑾駕於西掖門外拜迎。髦慌忙答禮。太尉王肅曰:「主
上不當答禮。」髦曰:「吾亦人臣也,安得不答禮乎?」文武扶髦上輦入宮,髦辭
曰:「太后詔命,不知為何,吾安敢乘輦而入?」遂步行至太極東堂。司馬師迎著
,髦先下拜,師急扶起。問候已畢,引見太后。後曰:「吾見汝年幼時,有帝王之
相;汝今可為天下之主:務須恭儉節用,布德施仁,勿辱先帝也。」髦再三謙辭。
師令文武請髦出太極殿,是日立為新君,改嘉平六年為正元元年,大赦天下,假大
將軍司馬師黃鉞,入朝不趨,奏事不名,帶劍上殿。文武百官,各有封賜。

  正元二年春正月,有細作飛報,說鎮東將軍毋丘儉、揚州刺史文欽,以廢主為
名,起兵前來。司馬師大驚。正是:漢臣曾有勤王志,魏將還興討賊師。未知如何
迎敵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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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八回 丁奉雪中奮短兵  孫峻席間施密計


  卻說姜維正走,遇著司馬師引兵攔截。原來姜維取雍州之時,郭淮飛報入朝,
魏主與司馬懿商議停當,懿遣長子司馬師引兵五萬,前來雍州助戰;師聽知郭淮敵
退蜀兵,師料蜀兵勢弱,就來半路擊之。直趕到陽平關,卻被姜維用武侯所傳連弩
法,於兩邊暗伏連弩百余張,一弩發十矢,皆是藥箭,兩邊弩箭齊發,前軍連人帶
馬射死不知其數。司馬師於亂軍之中,逃命而回。

  卻說麴山城中蜀將句安,見援兵不至,乃開門降魏。姜維折兵數萬,領敗兵回
漢中屯紮。司馬師自還洛陽。至嘉平三年秋八月,司馬懿染病,漸漸沉重,乃喚二
子至榻前囑曰:「吾事魏歷年,官授太傅,人臣之位極矣;人皆疑吾有異志,吾嘗
懷恐懼。吾死之後,汝二人善理國政。慎之!慎之!」言訖而亡。長子司馬師,次
子司馬昭,二人申奏魏主曹芳。芳厚加祭葬,優錫贈謚;封師為大將軍,總領尚書
機密大事,昭為驃騎上將軍。

  卻說吳主孫權,先有太子孫登,乃徐夫人所生,於吳赤烏四年身亡,遂立次子
孫和為太子,乃琅琊王夫人所生。和因與全公主不睦,被公主所譖,權廢之,和憂
恨而死,又立三子孫亮為太子,乃潘夫人所生。此時陸遜、諸葛瑾皆亡,一應大小
事務,皆歸於諸葛恪。太元元年秋八月初一日,忽起大風,江海湧濤,平地水深八
尺。吳主先陵所種松柏,盡皆拔起,直飛到建業城南門外,倒卓於道上。權因此受
驚成病。至次年四月內,病勢沉重,乃召太傅諸葛恪、大司馬呂岱至榻前,囑以後
事。囑訖而薨。在位二十四年,壽七十一歲,乃蜀漢延熙十五年也。後人有詩曰:
「紫髯碧眼號英雄,能使臣僚肯盡忠。二十四年興大業,龍盤虎踞在江東。」

  孫權既亡,諸葛恪立孫亮為帝,大赦天下,改元建興元年;謚權曰大皇帝,葬
於蔣陵。早有細作探知其事,報入洛陽。司馬師聞孫權已死,遂議起兵伐吳。尚書
傅嘏曰:「吳有長江之險,先帝屢次征伐,皆不遂意;不如各守邊疆,乃為上策。
」師曰:「天道三十年一變,豈得常為鼎峙乎?吾欲伐吳。」昭曰:「今孫權新亡
,孫亮幼懦,其隙正可乘也。」遂令征南大將軍王昶引兵十萬攻南郡,征東將軍胡
遵引兵十萬攻東興,鎮南都督毋丘儉引兵十萬攻武昌:三路進發。又遣弟司馬昭為
大都督,總領三路軍馬。

  是年冬十二月,司馬昭兵至東吳邊界,屯住人馬,喚王昶、胡遵、毋丘儉到帳
中計議曰:「東吳最緊要處,惟東興郡也。今他築起大堤,左右又築兩城,以防巢
湖後面攻擊,諸公須要仔細。」遂令王昶、毋丘儉各引一萬兵,列在左右:「且勿
進發;待取了東興郡,那時一齊進兵。」昶、儉二人受令而去。昭又令胡遵為先鋒
,總領三路兵前去:「先搭浮橋,取東興大堤;若奪得左右二城,便是大功。」遵
領兵來搭浮橋。

  卻說吳太傅諸葛恪,聽知魏兵三路而來,聚眾商議。平北將軍丁奉曰:「東興
乃東吳緊要處所,若有失,則南郡、武昌危矣。」恪曰:「此論正合吾意。公可就
引三千水兵從江中去,吾隨後令呂據、唐咨、留贊各引一萬馬步兵,分三路來接應
。但聽連珠炮響,一齊進兵。吾自引大兵後至。」丁奉得令,即引三千水兵,分作
三十隻船,望東興而來。

  卻說胡遵渡過浮橋,屯軍於堤上,差桓嘉、韓綜攻打二城。左城中乃吳將全端
守把,右城中乃吳將留略守把。此二城高峻堅固,急切攻打不下。全、留二人見魏
兵勢大,不敢出戰,死守城池。胡遵在徐塘下寨。時值嚴寒,天降大雪,胡遵與眾
將設席高會。忽報水上有三十隻戰船來到。遵出寨視之,見船將次傍岸,每船上約
有百人。遂還帳中,謂諸將曰:「不過三千人耳,何足懼哉!」只令部將哨探,仍
前飲酒。丁奉將船一字兒拋在水上,乃謂部將曰:「大丈夫立功名,取富貴,正在
今日!」遂令眾軍脫去衣甲,卸了頭盔,不用長槍大戟,止帶短刀。魏兵見之大笑
,更不准備。忽然連珠炮響了三聲,丁奉扯刀當先,一躍上岸。眾軍皆拔短刀,隨
奉上岸,砍入魏寨,魏兵措手不及。韓綜急拔帳前大戟迎之,早被丁奉搶入懷內,
手起刀落,砍翻在地。桓嘉從左邊轉出,忙綽槍刺丁奉,被奉挾住槍桿。嘉棄槍而
走,奉一刀飛去,正中左肩,嘉望後便倒。奉趕上,就以槍刺之。三千吳兵,在魏
寨中左衝右突。胡遵急上馬奪路而走。魏兵齊奔上浮橋,浮橋已斷,大半落水而死
;殺倒在雪地者,不知其數。車仗馬匹軍器,皆被吳兵所獲。司馬昭、王昶、毋丘
儉聽知東興兵敗,亦勒兵而退。

  卻說諸葛恪引兵至東興,收兵賞勞了畢,乃聚諸將曰:「司馬昭兵敗北歸,正
好乘勢進取中原。」遂一面遣人繼書入蜀,求姜維進兵攻其北,許以平分天下;一
面起大兵二十萬,來伐中原。臨行時,忽見一道白氣,從地而起,遮斷三軍,對面
不見。蔣延曰:「此氣乃白虹也,主喪兵之兆。太傅只可回朝,不可伐魏。」恪大
怒曰:「汝安敢出不利之言,以慢吾軍心!」叱武士斬之。眾皆告免,恪乃貶蔣延
為庶人,仍催兵前進。丁奉曰:「魏以新城為總隘口,若先取得此城,司馬師破膽
矣。」恪大喜,即趲兵直至新城。守城牙門將軍張特,見吳兵大至,閉門堅守。恪
令兵四面圍定。早有流星馬報入洛陽。主簿虞松告司馬師曰:「今諸葛恪困新城,
且未可與戰。吳兵遠來,人多糧少,糧盡自走矣。待其將走,然後擊之,必得全勝
。但恐蜀兵犯境,不可不防。」師然其言,遂令司馬昭引一軍助郭淮防姜維;毋丘
儉、胡遵拒住吳兵。

  卻說諸葛恪連月攻打新城不下,下令眾將:「並力攻城,怠慢者立斬。」於是
諸將奮力攻打。城東北角將陷。張特在城中定下一計:乃令一舌辯之士,繼捧冊籍
,赴吳寨見諸葛恪,告曰:「魏國之法:若敵人困城,守城將堅守一百日,而無救
兵至,然後出城降敵者,家族不坐罪。今將軍圍城已九十餘日;望乞再容數日,某
主將盡率軍民出城投降。今先具冊籍呈上。」恪深信之,收了軍馬,遂不攻城。原
來張特用緩兵之計,哄退吳兵,遂拆城中房屋,於破城處修補完備,乃登城大罵曰
:「吾城中尚有半年之糧,豈肯降吳狗耶!盡戰無妨!」恪大怒,催兵打城。城上
亂箭射下。恪額上正中一箭,翻身落馬。諸將救起還寨,金瘡舉發。眾軍皆無戰心
;又因天氣亢炎,軍士多病。恪金瘡稍可,欲催兵攻城。營吏告曰:「人人皆病,
安能戰乎?」恪大怒曰:「再說病者斬之!」眾軍聞知,逃者無數。忽報都督蔡林
引本部軍投魏去了。恪大驚,自乘馬遍視各營,果見軍士面色黃腫,各帶病容。遂
勒兵還吳。早有細作報知毋丘儉。儉盡起大兵,隨後掩殺。

  吳兵大敗而歸,恪甚羞慚,托病不朝。吳主孫亮自幸其宅問安,文武官僚皆來
拜見。恪恐人議論,先搜求眾官將過失,輕則發遣邊方,重則斬首示眾。於是內外
官僚,無不悚懼。又令心腹將張約、朱恩管御林軍。以為牙爪。卻說孫峻字子遠,
乃孫堅弟孫靜曾孫,孫恭之子也;孫權存日,甚愛之,命掌御林軍馬。今聞諸葛恪
令張約、朱恩二人掌御林軍,奪其權,心中大怒。太常卿滕胤,素與諸葛恪有隙,
乃乘間說峻曰:「諸葛恪專權恣虐,殺害公卿,將有不臣之心。公系宗室,何不早
圖之?」峻曰:「我有是心久矣;今當即奏天子,請旨誅之。」於是孫峻、滕胤入
見吳主孫亮,密奏其事。亮曰:「朕見此人,亦甚恐怖;常欲除之,未得其便。今
卿等果有忠義,可密圖之。」胤曰:「陛下可設席召恪,暗伏武士於壁衣中,擲杯
為號,就席間殺之,以絕後患。」亮從之。

  卻說諸葛恪自兵敗回朝,托病居家,心神恍惚。一日,偶出中堂,忽見一人穿
麻掛孝而入。恪叱問之,其人大驚無措。恪令拿下拷問,其人告曰:「某因新喪父
親,入城請僧追薦;初見是寺院而入,卻不想是太傅之府。卻怎生來到此處也?」
恪大怒,召守門軍士問之。軍士告曰:「某等數十人,皆荷戈把門,未嘗暫離,並
不見一人入來。」恪大怒,盡數斬之。是夜,恪睡臥不安,忽聽得正堂中聲響如霹
靂。恪自出視之,見中樑折為兩段。恪驚歸寢室,忽然一陣陰風起處,見所殺披麻
人與守門軍士數十人,各提頭索命。恪驚倒在地,良久方蘇。次早洗面,聞水甚血
臭。恪叱侍婢,連換數十盆,皆臭無異。恪正驚疑間,忽報天子有使至,宣太傅赴
宴。

  恪令安排車仗。方欲出府,有黃犬銜住衣服,嚶嚶作聲,如哭之狀。恪怒曰:
「犬戲我也!」叱左右逐去之,遂乘車出府。行不數步,見車前一道白虹,自地而
起,如白練沖天而去。恪甚驚怪,心腹將張約進車前密告曰;「今日宮中設宴,未
知好歹,主公不可輕入。」恪聽罷,便令回車。行不到十餘步,孫峻、滕胤乘馬至
車前曰:「太傅何故便回?」恪曰:「吾忽然腹痛,不可見天子。」胤曰:「朝廷
為太傅軍回,不曾面敘,故特設宴相召,兼議大事。太傅雖感貴恙,還當勉強一行
。」恪從其言,遂同孫峻、滕胤入宮,張約亦隨入。

  恪見吳主孫亮,施禮畢,就席而坐。亮命進酒,恪心疑,辭曰:「病軀不勝杯
酌。」孫峻曰:「太傅府中常服藥酒,可取飲乎?」恪曰:「可也。」遂令從人回
府取自製藥酒到,恪方才放心飲之。酒至數巡,吳主孫亮托事先起。孫峻下殿,脫
了長服,著短衣,內披環甲,手提利刃,上殿大呼曰:「天子有詔誅逆賊!」諸葛
恪大驚,擲杯於地,欲拔劍迎之,頭已落地。張約見峻斬恪,揮刀來迎。峻急閃過
,刀尖傷其左指。峻轉身一刀,砍中張約右臂。武士一齊擁出,砍倒張約,剁為肉
泥。孫峻一面令武士收恪家眷,一面令人將張約並諸葛恪屍首,用蘆席包裹,以小
車載出,棄於城南門外石子崗亂塚坑內。

  卻說諸葛恪之妻正在房中心神恍惚,動止不寧,忽一婢女入房。恪妻問曰:「
汝遍身如何血臭?」其婢忽然反目切齒,飛身跳躍,頭撞屋樑,口中大叫:「吾乃
諸葛恪也!被奸賊孫峻謀殺!」恪合家老幼,驚惶號哭。不一時,軍馬至,圍住府
第,將恪全家老幼,俱縛至市曹斬首。時吳建興二年冬十月也。昔諸葛瑾存日,見
恪聰明盡顯於外,歎曰:「此子非保家之主也!」又魏光祿大夫張緝,曾對司馬師
曰:「諸葛恪不久死矣。」師問其故,緝曰:「威震其主,何能久乎?」至此果中
其言。卻說孫峻殺了諸葛恪,吳主孫亮封峻為丞相、大將軍、富春侯,總督中外諸
軍事。自此權柄盡歸孫峻矣。

  且說姜維在成都,接得諸葛恪書,欲求相助伐魏,遂入朝,奏准後主,復起大
兵,北伐中原。正是:一度興師未奏績,兩番討賊欲成功。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
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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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七回 魏主政歸司馬氏  姜維兵敗牛頭山


  卻說司馬懿聞曹爽同弟曹羲、曹訓、曹彥並心腹何晏,鄧 颺 、丁謐、畢軌、
李勝等及御林軍,隨魏主曹芳,出城謁明帝墓,就去畋獵。懿大喜,即到省中,令
司徒高柔,假以節鉞行大將軍事,先據曹爽營;又令太僕王觀行中領軍事,據曹羲
營。懿引舊官入後宮奏郭太后,言爽背先帝托孤之恩,奸邪亂國,其罪當廢。郭太
後大驚曰:「天子在外,如之奈何?」懿曰:「臣有奏天子之表,誅奸臣之計。太
後勿憂。」太后懼怕,只得從之。懿急令太尉蔣濟、尚書令司馬孚,一同寫表,遣
黃門繼出城外,逕至帝前申奏。懿自引大軍據武庫。早有人報知曹爽家。其妻劉氏
急出廳前,喚守府官問曰:「今主公在外,仲達起兵何意?」守門將潘舉曰:「夫
人勿驚,我去問來。」乃引弓弩手數十人,登門樓望之。正見司馬懿引兵過府前,
舉令人亂箭射下,懿不得過。偏將孫謙在後止之曰:「太傅為國家大事,休得放箭
。」連止三次,舉方不射。司馬昭護父司馬懿而過,引兵出城屯於洛河,守住浮橋
。

  且說曹爽手下司馬魯芝,見城中事變,來與參軍辛敞商議曰:「今仲達如此變
亂,將如之何?」敞曰:「可引本部兵出城去見天子。」芝然其言。敞急入後堂。
其姊辛憲英見之,問曰:「汝有何事,慌速如此?」敞告曰:「天子在外,太傅閉
了城門,必將謀逆。憲英曰:「司馬公未必謀逆,特欲殺曹將軍耳。」敞驚曰:「
此事未知如何?」憲英曰:「曹將軍非司馬公之對手,必然敗矣。」敞曰:「今魯
司馬教我同去,未知可去否?」憲英曰:「職守,人之大義也。凡人在難,猶或恤
之;執鞭而棄其事,不祥莫大焉。」敞從其言,乃與魯芝引數十騎,斬關奪門而出
。

  人報知司馬懿。懿恐桓范亦走,急令人召之。范與其子商議。其子曰:「車駕
在外,不如南出。」范從其言,乃上馬至平昌門,城門已閉,把門將乃桓范舊吏司
蕃也。范袖中取出一竹版曰:「太后有詔,可即開門。」司蕃曰:「請詔驗之。」
范叱曰:「汝是吾故吏,何敢如此!」蕃只得開門放出。范出的城外,喚司蕃曰:
「太傅造反,汝可速隨我去。」蕃大驚,追之不及。人報知司馬懿。懿大驚曰:「
智囊洩矣!如之奈何?」蔣濟曰:「駑馬戀棧豆,必不能用也。」懿乃召許允、陳
泰曰:「汝去見曹爽,說太傅別無他事,只是削汝兄弟兵權而已。」許、陳二人去
了。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至;令蔣濟作書,與目持去見爽。懿分付曰:「汝與爽厚
,可領此任。汝見爽,說吾與蔣濟指洛水為誓,只因兵權之事,別無他意。」尹大
目依令而去。

  卻說曹爽正飛鷹走犬之際,忽報城內有變,太傅有表。爽大驚,幾乎落馬。黃
門官捧表跪於天子之前。爽接表拆封,令近臣讀之。表略曰:「征西大都督、太傅
臣司馬懿,誠惶誠恐,頓首謹表:臣昔從遼東還,先帝詔陛下與秦王及臣等,升御
床,把臣臂,深以後事為念。今大將軍曹爽,背棄顧命,敗亂國典;內則僭擬,外
專威權;以黃門張當為都監,專共交關;看察至尊,候伺神器;離間二宮,傷害骨
肉;天下洶洶,人懷危懼:此非先帝詔陛下及囑臣之本意也。臣雖朽邁,敢忘往言
?太尉臣濟、尚書令臣孚等,皆以爽為有無君之心,兄弟不宜典兵宿衛。奏永寧宮
,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。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,罷爽、羲、訓吏兵,以侯就第,
不得逗留,以稽車駕;敢有稽留,便以軍法從事。臣輒力疾將兵,屯於洛水浮橋,
伺察非常。謹此上聞,伏於聖聽。」魏主曹芳聽畢,乃喚曹爽曰:「太傅之言若此
,卿如何裁處?」爽手足失措,回顧二弟曰:「為之奈何?」羲曰:「劣弟亦曾諫
兄,兄執迷不聽,致有今日。司馬懿譎詐無比,孔明尚不能勝,況我兄弟乎?不如
自縛見之,以免一死。」言未畢,參軍辛敞、司馬魯芝到。爽問之。二人告曰:「
城中把得鐵桶相似,太傅引兵屯於洛水浮橋,勢將不可復歸。宜早定大計。」正言
間,司農桓范驟馬而至,謂爽曰:「太傅已變,將軍何不請天子幸許都,調外兵以
討司馬懿耶?」爽曰:「吾等全家皆在城中,豈可投他處求援?」范曰:「匹夫臨
難,尚欲望活!今主公身隨天子,號令天下,誰敢不應?豈可自投死地乎?」爽聞
言不決,惟流涕而已。范又曰:「此去許都,不過中宿。城中糧草,足支數載。今
主公別營兵馬,近在闕南,呼之即至。大司馬之印,某將在此。主公可急行,遲則
休矣!」爽曰:「多官勿太催逼,待吾細細思之。」

  少頃,侍中許允、尚書陳泰至。二人告曰:「太傅只為將軍權重,不過要削去
兵權,別無他意。將軍可早歸城中。」爽默然不語。又只見殿中校尉尹大目到。目
曰:「太傅指洛水為誓,並無他意。有蔣太尉書在此。將軍可削去兵權,早歸相府
。」爽信為良言。桓范又告曰:「事急矣,休聽外言而就死地!」

  是夜,曹爽意不能決,乃拔劍在手,嗟歎尋思;自黃昏直流淚到曉,終是狐疑
不定。桓范入帳催之曰:「主公思慮一晝夜,何尚不能決?」爽擲劍而歎曰:「我
不起兵,情願棄官,但為富家翁足矣!」范大哭,出帳曰:「曹子丹以智謀自矜!
今兄弟三人,真豚犢耳!」痛哭不已。

  許允、陳泰令爽先納印綬與司馬懿。爽令將印送去,主簿楊綜扯住印綬而哭曰
:「主公今日捨兵權自縛去降,不免東市受戮也!」爽曰:「太傅必不失信於我。
」於是曹爽將印綬與許、陳二人,先繼與司馬懿。眾軍見無將印,盡皆四散。爽手
下只有數騎官僚。到浮橋時,懿傳令,教曹爽兄弟三人,且回私宅;余皆發監,聽
候敕旨。爽等入城時,並無一人侍從。桓范至浮橋邊,懿在馬上以鞭指之曰:「桓
大夫何故如此?」范低頭不語,入城而去。

  於是司馬懿請駕拔營入洛陽。曹爽兄弟三人回家之後,懿用大鎖鎖門,令居民
八百人圍守其宅。曹爽心中憂悶。羲謂爽曰:「今家中乏糧,兄可作書與太傅借糧
。如肯以糧借我,必無相害之心。」爽乃作書令人持去。司馬懿覽畢,遂遣人送糧
一百斛,運至曹爽府內。爽大喜曰:「司馬公本無害我之心也!」遂不以為憂。原
來司馬懿先將黃門張當捉下獄中問罪。當曰:「非我一人,更有何晏、鄧 颺 、李
勝、畢軌,丁謐等五人,同謀篡逆。」懿取了張當供詞,卻捉何晏等勘問明白:皆
稱三月間欲反。懿用長枷釘了。城門守將司蕃告稱:「桓范矯詔出城,口稱太傅謀
反。」懿曰:「誣人反情,抵罪反坐。」亦將桓范等皆下獄,然後押曹爽兄弟三人
並一干人犯,皆斬於市曹,滅其三族;其家產財物,盡抄入庫。

  時有曹爽從弟文叔之妻,乃夏侯令女也:早寡而無子,其父欲改嫁之,女截耳
自誓。及爽被誅,其父復將嫁之,女又斷去其鼻。其家驚惶,謂之曰:「人生世間
,如輕塵棲弱草,何至自苦如此?且夫家又被司馬氏誅戮已盡,守此欲誰為哉?」
女泣曰:「吾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,義者不以存亡易心。曹氏盛時,尚欲保終;況
今滅亡,何忍棄之?此禽獸之行,吾豈為乎!」懿聞而賢之,聽使乞子以養,為曹
氏後。後人有詩曰:「弱草微塵盡達觀,夏侯有女義如山。丈夫不及裙釵節,自顧
鬚眉亦汗顏。」

  卻說司馬懿斬了曹爽,太尉蔣濟曰:「尚有魯芝、辛敞斬關奪門而出,楊綜奪
印不與,皆不可縱。」懿曰:「彼各為其主,乃義人也。」遂復各人舊職。辛敞歎
曰:「吾若不問於姊,失大義矣!」後人有詩贊辛憲英曰:「為臣食祿當思報,事
主臨危合盡忠。辛氏憲英曾勸弟,故令千載頌高風。」

  司馬懿饒了辛敞等,仍出榜曉諭:但有曹爽門下一應人等,盡皆免死;有官者
照舊復職。軍民各守家業,內外安堵。何、鄧二人死於非命,果應管輅之言。後人
有詩贊管輅曰:「傳得聖賢真妙訣,平原管輅相通神。鬼幽鬼躁分何鄧,未喪先知
是死人。」

  卻說魏主曹芳封司馬懿為丞相,加九錫。懿固辭不肯受。芳不准,令父子三人
同領國事。懿忽然想起:「曹爽全家雖誅,尚有夏侯玄守備雍州等處,系爽親族,
倘驟然作亂,如何提備?必當處置。」即下詔遣使往雍州,取征西將軍夏侯玄赴洛
陽議事。玄叔夏侯霸聽知大驚,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。有鎮守雍州刺史郭淮,聽知
夏侯霸反,即率本部兵來,與夏侯霸交戰。淮出馬大罵曰:「汝既是大魏皇族,天
子又不曾虧汝,何故背反?」霸亦罵曰:「吾祖父於國家多建勤勞,今司馬懿何等
匹夫,滅吾兄曹爽宗族,又來取我,早晚必思篡位。吾仗義討賊,何反之有?」淮
大怒,挺槍驟馬,直取夏侯霸。霸揮刀縱馬來迎。戰不十合,淮敗走,霸隨後趕來
。忽聽的後軍吶喊,霸急回馬時,陳泰引兵殺來。郭淮復回,兩路夾攻。

  霸大敗而走,折兵大半;尋思無計,遂投漢中來降後主。

  有人報與姜維,維心不信,令人體訪得實,方教入城。霸拜見畢,哭告前事。
維曰:「昔微子去周,成萬古之名:公能匡扶漢室,無愧古人也。」遂設宴相待。
維就席問曰:「今司馬懿父子掌握重權,有窺我國之志否?」霸曰:「老賊方圖謀
逆,未暇及外。但魏國新有二人,正在妙齡之際,若使領兵馬,實吳、蜀之大患也
。」維問:「二人是誰?」霸告曰:「一人現為秘書郎,乃穎川長社人,姓鐘,名
會,字士季,太傅鐘繇之子,幼有膽智。繇嘗率二子見文帝,會時年七歲,其兄毓
年八歲。毓見帝惶懼,汗流滿面。帝問毓曰:卿何以汗?毓對曰:戰戰惶惶,汗出
如漿。帝問會曰:「卿何以不汗?會對曰:戰戰慄栗,汗不敢出。帝獨奇之。及稍
長,喜讀兵書,深明韜略;司馬懿與蔣濟皆奇其才。一人現為掾吏,乃義陽人也,
姓鄧,名艾,字士載,幼年失父,素有大志,但見高山大澤,輒窺度指畫,何處可
以屯兵,何處可以積糧,何處可以埋伏。人皆笑之,獨司馬懿奇其才,遂令參贊軍
機。艾為人口吃,每奏事必稱艾艾。懿戲謂曰:卿稱艾艾,當有幾艾?艾應聲曰:
鳳兮鳳兮,故是一鳳。其資性敏捷,大抵如此。此二人深可畏也。」維笑曰:「量
此孺子,何足道哉!」

  於是姜維引夏侯霸至成都,入見後主。維奏曰:「司馬懿謀殺曹爽,又來賺夏
侯霸,霸因此投降。目今司馬懿父子專權,曹芳懦弱,魏國將危。臣在漢中有年,
兵精糧足;臣願領王師,即以霸為向導官,克服中原,重興漢室:以報陛下之恩,
以終丞相之志。」尚書令費 禕 諫曰:「近者,蔣琬、董允皆相繼而亡,內治無人
。伯約只宜待時,不宜輕動。」維曰:「不然。人生如白駒過隙,似此遷延歲月,
何日恢復中原乎?」 禕 又曰:「孫子云:知彼知己,百戰百勝。我等皆不如丞相
遠甚,丞相尚不能恢復中原,何況我等?」維曰:「吾久居隴上,深知羌人之心;
今若結羌人為援,雖未能克復中原,自隴而西,可斷而有也。」後主曰:「卿既欲
伐魏,可盡忠竭力,勿墮銳氣,以負朕命。」於是姜維領敕辭朝,同夏侯霸徑到漢
中,計議起兵。維曰:「可先遣使去羌人處通盟,然後出西平,近雍州。先築二城
於麴山之下,令兵守之,以為掎角之勢。我等盡發糧草於川口,依丞相舊制,次第
進兵。」

  是年秋八月,先差蜀將句安、李歆同引一萬五千兵,往麴山前連築二城:句安
守東城,李歆守西城。早有細作報與雍州刺史郭淮。淮一面申報洛陽,一面遣副將
陳泰引兵五萬,來與蜀兵交戰。句安、李歆各引一軍出迎;因兵少不能抵敵,退入
城中。泰令兵四面圍住攻打,又以兵斷其漢中糧道。句安、李歆城中糧缺。郭淮自
引兵亦到,看了地勢,忻然而喜;回到寨中,乃與陳泰計議曰:「此城山勢高阜,
必然水少,須出城取水;若斷其上流,蜀兵皆渴死矣。」遂令軍士掘土堰斷上流。
城中果然無水。李歆引兵出城取水,雍州兵圍困甚急。歆死戰不能出,只得退入城
去。句安城中亦無水,乃會了李歆,引兵出城,並在一處;大戰良久,又敗入城去
。軍士枯渴。安與歆曰:「姜都督之兵,至今未到,不知何故。」歆曰:「我當捨
命殺出求救。」遂引數十騎,開了城門,殺將出來。雍州兵四面圍合,歆奮死衝突
,方才得脫;只落得獨自一人,身帶重傷,余皆沒於亂軍之中。是夜北風大起,陰
雲布合,天降大雪,因此城內蜀兵分糧化雪而食。

  卻說李歆撞出重圍,從西山小路行了兩日,正迎著姜維人馬。歆下馬伏地告曰
:「麴山二城,皆被魏兵圍困,絕了水道。幸得天降大雪,因此化雪度日。甚是危
急。」維曰:「吾非來遲;為聚羌兵未到,因此誤了。」遂令人送李歆入川養病。
維問夏侯霸曰:「羌兵未到,魏兵圍困麴山甚急,將軍有何高見?」霸曰:「若等
羌兵到,麴山二城皆陷矣。吾料雍州兵,必盡來麴山攻打,雍州城定然空虛。將軍
可引兵徑往牛頭山,抄在雍州之後:郭淮、陳泰必回救雍州,則麴山之圍自解矣。
」

  維大喜曰:「此計最善!」於是姜維引兵望牛頭山而去。

  卻說陳泰見李歆殺出城去了,乃謂郭淮曰:「李歆若告急於姜維,姜維料吾大
兵皆在麴山,必抄牛頭山襲吾之後。將軍可引一軍去取洮水,斷絕蜀兵糧道;吾分
兵一半,逕往牛頭山擊之。彼若知糧道已絕,必然自走矣。」郭淮從之,遂引一軍
暗取洮水。陳泰引一軍徑往牛頭山來。

  卻說姜維兵至牛頭山,忽聽的前軍發喊,報說魏兵截住去路。維慌忙自到軍前
視之。陳泰大喝曰:「汝欲襲吾雍州!吾已等候多時了!」維大怒,挺槍縱馬,直
取陳泰。泰揮刀而迎。戰不三合,泰敗走,維揮兵掩殺。雍州兵退回,佔住山頭。
維收兵就牛頭山下寨。維每日令兵搦戰,不分勝負。夏侯霸謂姜維曰:「此處不是
久停之所。連日交戰,不分勝負,乃誘兵之計耳,必有異謀。不如暫退,再作良圖
。」正言間,忽報郭淮引一軍取洮水,斷了糧道。維大驚,急令夏侯霸先退,維自
斷後。陳泰分兵五路趕來。維獨拒五路總口,戰住魏兵。泰勒兵上山,矢石如雨。
維急退到洮水之時,郭淮引兵殺來。維引兵往來衝突。魏兵阻其去路,密如鐵桶。
維奮死殺出,折兵大半,飛奔上陽平關來。前面又一軍殺到;為首一員大將,縱馬
橫刀而出。那人生得圓面大耳,方口厚唇,左目下生個黑瘤,瘤上生數十根黑毛,
乃司馬懿長子驃騎將軍司馬師也。維大怒曰:「孺子焉敢阻吾歸路!」拍馬挺槍,
直來刺師。師揮刀相迎。只三合,殺敗了司馬師,維脫身徑奔陽平關來。城上人開
門放入姜維。司馬師也來搶關,兩邊伏弩齊發,一弩發十矢,乃武侯臨終時所遺連
弩之法也。正是:難支此日三軍敗,獨賴當年十矢傳。未知司馬師性命如何,且看
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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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第一百六回 公孫淵兵敗死襄平  司馬懿詐病賺曹爽


  卻說公孫淵乃遼東公孫度之孫,公孫康之子也。建安十二年,曹操追袁尚,未
到遼東,康斬尚首級獻操,操封康為襄平侯;後康死,有二子:長曰晃,次曰淵,
皆幼;康弟公孫恭繼職。曹丕時封恭為車騎將軍、襄平侯。太和二年,淵長大,文
武兼備,性剛好鬥,奪其叔公孫恭之位,曹睿封淵為揚烈將軍、遼東太守。後孫權
遣張彌、許晏繼金珠珍玉赴遼東,封淵為燕王。淵懼中原,乃斬張、許二人,送首
與曹睿。睿封淵為大司馬、樂浪公。淵心不足,與眾商議,自號為燕王,改元紹漢
元年。副將賈范諫曰:「中原待主公以上公之爵,不為卑賤;今若背反,實為不順
。更兼司馬懿善能用兵,西蜀諸葛武侯且不能取勝,何況主公乎?」淵大怒,叱左
右縛賈范,將斬之。參軍倫直諫曰:「賈范之言是也。聖人云:國家將亡,必有妖
孽。今國中屢見怪異之事:近有犬戴巾幘,身披紅衣,上屋作人行;又城南鄉民造
飯,飯甑之中,忽有一小兒蒸死於內;襄平北市中,地忽陷一穴,湧出一塊肉,周
圍數尺,頭面眼耳口鼻都具,獨無手足,刀箭不能傷,不知何物。卜者占之曰:有
形不成,有口無聲;國家亡滅,故現其形。有此三者,皆不祥之兆也。主公宜避凶
就吉,不可輕舉妄動。」淵勃然大怒,叱武士綁倫直並賈范同斬於市。令大將軍卑
衍為元帥,楊祚為先鋒,起遼兵十五萬,殺奔中原來。

  邊官報知魏主曹睿。睿大驚,乃召司馬懿入朝計議。懿奏曰:「臣部下馬步官
軍四萬,足可破賊。」睿曰:「卿兵少路遠,恐難收復。」懿曰:「兵不在多,在
能設奇用智耳。臣托陛下洪福,必擒公孫淵以獻陛下。」睿曰:「卿料公孫淵作何
舉動?」懿曰:「淵若棄城預走,是上計也;守遼東拒大軍,是中計也;坐守襄平
,是為下計,必被臣所擒矣。」睿曰:「此去往復幾時?」懿曰:「四千里之地,
往百日,攻百日,還百日,休息六十日,大約一年足矣。」睿曰:「倘吳、蜀入寇
,如之奈何?」懿曰:「臣已定下守禦之策,陛下勿憂。」睿大喜,即命司馬懿興
師征討公孫淵。

  懿辭朝出城,令胡遵為先鋒,引前部兵先到遼東下寨。哨馬飛報公孫淵。淵令
卑衍,楊祚分八萬兵屯於遼隧,圍塹二十餘里,環繞鹿角,甚是嚴密。胡遵令人報
知司馬懿。懿笑曰:「賊不與我戰,欲老我兵耳。我料賊眾大半在此,其巢穴空虛
,不若棄卻此處,逕奔襄平;賊必往救,卻於中途擊之,必獲全功。」於是勒兵從
小路向襄平進發。

  卻說卑衍與楊祚商議曰:「若魏兵來攻,休與交戰。彼千里而來,糧草不繼,
難以持久,糧盡必退;待他退時,然後出奇兵擊之,司馬懿可擒也。昔司馬懿與蜀
兵相拒,堅守渭南,孔明竟卒於軍中:今日正與此理相同。」二人正商議間,忽報
:「魏兵往南去了。」卑衍大驚曰:「彼知吾襄平軍少,去襲老營也。若襄平有失
,我等守此處無益矣。」遂拔寨隨後而起。早有探馬飛報司馬懿。懿笑曰:「中吾
計矣!」乃令夏侯霸、夏侯威,各引一軍伏於遼水之濱:「如遼兵到,兩下齊出。
」二人受計而往。早望見卑衍、楊祚引兵前來。一聲炮響,兩邊鼓噪搖旗:左有夏
侯霸、右有夏侯威,一齊殺出。卑、楊二人,無心戀戰,奪路而走;奔至首山,正
逢公孫淵兵到,合兵一處,回馬再與魏兵交戰。卑衍出馬罵曰:「賊將休使詭計!
汝敢出戰否?」夏侯霸縱馬揮刀來迎。戰不數合,被夏侯霸一刀斬卑衍於馬下,遼
兵大亂。霸驅兵掩殺,公孫淵引敗兵奔入襄平城去,閉門堅守不出。魏兵四面圍合
。

  時值秋雨連綿,一月不止,平地水深三尺,運糧船自遼河口直至襄平城下。魏
兵皆在水中,行坐不安。左都督裴景入帳告曰:「雨水不住,營中泥濘,軍不可停
,請移於前面山上。」懿怒曰:「捉公孫淵只在旦夕,安可移營?如有再言移營者
斬!」裴景喏喏而退。少頃,右都督仇連又來告曰:「軍土苦水,乞太尉移營高處
。」懿大怒曰:「吾軍令已發,汝何敢故違!」即命推出斬之,懸首於轅門外。於
是軍心震懾。

  懿令南寨人馬暫退二十里,縱城內軍民出城樵采柴薪,牧放牛馬。司馬陳群問
曰:「前太尉攻上庸之時,兵分八路,八日趕至城下,遂生擒孟達而成大功;今帶
甲四萬,數千里而來,不令攻打城池,卻使久居泥濘之中,又縱賊眾樵牧。某實不
知太尉是何主意?」懿笑曰:「公不知兵法耶?昔孟達糧多兵少,我糧少兵多,故
不可不速戰;出其不意,突然攻之,方可取勝。今遼兵多,我兵少,賊饑我飽,何
必力攻?正當任彼自走,然後乘機擊之。我今放開一條路,不絕彼之樵牧,是容彼
自走也。」陳群拜服。

  於是司馬懿遣人赴洛陽催糧。魏主曹睿設朝,群臣皆奏曰:「近日秋雨連綿,
一月不止,人馬疲勞,可召回司馬懿,權且罷兵。」睿曰:「司馬太尉善能用兵,
臨危制變,多有良謀,捉公孫淵計日而待。卿等何必憂也?」遂不聽群臣之諫,使
人運糧解至司馬懿軍前。

  懿在寨中,又過數日,雨止天晴。是夜,懿出帳外,仰觀天文,忽見一星,其
大如鬥,流光數丈,自首山東北,墜於襄平東南。各營將士,無不驚駭。懿見之大
喜,乃謂眾將曰:「五日之後,星落處必斬公孫淵矣。來日可並力攻城。」眾將得
令,次日侵晨,引兵四面圍合,築土山,掘地道,立炮架,裝雲梯,日夜攻打不息
,箭如急雨,射入城去。

  公孫淵在城中糧盡,皆宰牛馬為食。人人怨恨,各無守心,欲斬淵首,獻城歸
降。淵聞之,甚是驚憂,慌令相國王建、御史大夫柳甫,往魏寨請降。二人自城上
系下,來告司馬懿曰:「請太尉退二十里,我君臣自來投降。」懿大怒曰:「公孫
淵何不自來?殊為無理!」叱武士推出斬之,將首級付與從人。從人回報,公孫淵
大驚,又遣侍中衛演來到魏營。司馬懿升帳,聚眾將立於兩邊。演膝行而進,跪於
帳下,告曰:「願太尉息雷霆之怒。克日先送世子公孫修為質當,然後君臣自縛來
降。」懿曰:「軍事大要有五:能戰當戰,不能戰當守,不能守當走,不能走當降
,不能降當死耳!何必送子為質當?」叱衛演回報公孫淵,演抱頭鼠竄而去。

  歸告公孫淵,淵大驚,乃與子公孫修密議停當,選下一千人馬,當夜二更時分
,開了南門,往東南而走。淵見無人,心中暗喜。行不到十里,忽聽得山上一聲炮
響,鼓角齊鳴:一枝兵攔住,中央乃司馬懿也;左有司馬師,右有司馬昭,二人大
叫曰:「反賊休走!」淵大驚,急撥馬尋路欲走。早有胡遵兵到;左有夏侯霸、夏
侯威,右有張虎、樂 綝 :四面圍得鐵桶相似。公孫淵父子,只得下馬納降。懿在
馬上顧諸將曰:「吾前夜丙寅日,見大星落於此處,今夜壬申日應矣。」眾將稱賀
曰:「太尉真神機也!」懿傳令斬之。公孫淵父子對面受戳。

  司馬懿遂勒兵來取襄平。未及到城下時,胡遵早引兵入城。城中人民焚香拜迎
,魏兵盡皆入城。懿坐於衙上,將公孫淵宗族,並同謀官僚人等,俱殺之,計首級
七十餘顆。出榜安民。人告懿曰:賈范、倫直苦諫淵不可反叛,俱被淵所殺。懿遂
封其墓面榮其子孫。就將庫內財物,賞勞三軍,班師回洛陽。

  卻說魏主在宮中,夜至三更,忽然一陣陰風,吹滅燈光,只見毛皇后引數十個
宮人哭至座前索命。睿因此得病。病漸沉重,命侍中光祿大夫劉放、孫資,掌樞密
院一切事務;又召文帝子燕王曹宇為大將軍,佐太子曹芳攝政。宇為人恭儉溫和,
未肯當此大任,堅辭不受。睿召劉放、孫資問曰:「宗族之內,何人可任?」二人
久得曹真之惠,乃保奏曰:「惟曹子丹之子曹爽可也。」睿從之。二人又奏曰:「
欲用曹爽,當遣燕王歸國。」睿然其言。二人遂請睿降詔,繼出諭燕王曰:「有天
子手詔,命燕王歸國,限即日就行;若無詔不許入朝。」

  燕王涕泣而去。遂封曹爽為大將軍,總攝朝政。

  睿病漸危,急令使持節詔司馬懿還朝。懿受命,逕到許昌,入見魏主。睿曰:
「朕惟恐不得見卿;今日得見,死無恨矣。」懿頓首奏曰:「臣在途中,聞陛下聖
體不安,恨不肋生兩翼,飛至闕下。今日得睹龍顏,臣之幸也。」睿宣太子曹芳,
大將軍曹爽,侍中劉放、孫資等,皆至御榻之前。睿執司馬懿之手曰:「昔劉玄德
在白帝城病危,以幼子劉禪托孤於諸葛孔明,孔明因此竭盡忠誠,至死方休:偏邦
尚然如此,何況大國乎?朕幼子曹芳,年才八歲,不堪掌理社稷。幸太尉及宗兄元
勳舊臣,竭力相輔,無負朕心!」又喚芳曰:「仲達與朕一體,爾宜敬禮之。」遂
命懿攜芳近前。芳抱懿頸不放。睿曰:「太尉勿忘幼子今日相戀之情!」言訖,潸
然淚下。懿頓首流涕。魏主昏沉,口不能言,只以手指太子,須臾而卒;在位十三
年,壽三十六歲,時魏景初三年春正月下旬也。

  當下司馬懿、曹爽,扶太子曹芳即皇帝位。芳字蘭卿,乃睿乞養之子,秘在宮
中,人莫知其所由來。於是曹芳謚睿為明帝,葬於高平陵;尊郭皇后為皇太后;改
元正始元年。司馬懿與曹爽輔政。爽事懿甚謹,一應大事,必先啟知。爽字昭伯,
自幼出入宮中,明帝見爽謹慎,甚是愛敬。爽門下有客五百人,內有五人以浮華相
尚:一是何晏,字平叔;一是鄧 颺 ,字玄茂,乃鄧禹之後;一是李勝,字公昭;
一是丁謐,字彥靖;一是畢軌,字昭先。又有大司農桓范字元則,頗有智謀,人多
稱為智囊。此數人皆爽所信任。

  何晏告爽曰:「主公大權,不可委託他人,恐生後患。爽曰:「司馬公與我同
受先帝托孤之命,安忍背之?」晏曰:「昔日先公與仲達破蜀兵之時,累受此人之
氣,因而致死。主公如何不察也?」爽猛然省悟,遂與多官計議停當,入奏魏主曹
芳曰:「司馬懿功高德重,可加為太傅。」芳從之,自是兵權皆歸於爽。爽命弟曹
羲為中領軍,曹訓為武衛將軍,曹彥為散騎常侍,各引三千御林軍,任其出入禁宮
。又用何晏、鄧 颺 、丁謐為尚書,畢軌為司隸校尉,李勝為河南尹:此五人日夜
與爽議事。於是曹爽門下賓客日盛。司馬懿推病不出,二子亦皆退職閒居。爽每日
與何晏等飲酒作樂:凡用衣服器皿,與朝廷無異;各處進貢玩好珍奇之物,先取上
等者入己,然後進宮,佳人美女,充滿府院。黃門張當,諂事曹爽,私選先帝侍妾
七八人,送入府中;爽又選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,為家樂。又建重樓畫閣,造
金銀器皿,用巧匠數百人,晝夜工作。

  卻說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數術,請與論《易》。時鄧 颺 在座,問輅曰:「君自
謂善《易》而語不及《易》中詞義,何也?」輅曰:「夫善《易》者,不言《易》
也。」晏笑而贊之曰:「可謂要言不煩。」因謂輅曰:「試為我卜一卦:可至三公
否?」又問:「連夢青蠅數十,來集鼻上,此是何兆?」輅曰:「元、愷輔舜,周
公佐周,皆以和惠謙恭,享有多福。今君侯位尊勢重,而懷德者鮮,畏威者眾,殆
非小心求福之道。且鼻者,山也;山高而不危,所以長守貴也。今青蠅臭惡而集焉
。位峻者顛,可不懼乎?願君侯裒多益寡,非禮勿履:然後三公可至,青蠅可驅也
。」鄧 颺 怒曰:「此老生之常談耳!」輅曰:「老生者見不生,常談者見不談。
」遂拂袖而去。二人大笑曰:「真狂士也!」輅到家,與舅言之。舅大驚曰:「何
、鄧二人,威權甚重,汝奈何犯之?」輅曰:「吾與死人語,何所畏耶!」舅問其
故。輅曰:「鄧 颺 行步,筋不束骨,脈不制肉,起立傾倚,若無手足:此為鬼躁
之相。何晏視候,魂不守宅,血不華色,精爽煙浮,容若槁木:此為鬼幽之相。二
人早晚必有殺身之禍,何足畏也!」其舅大罵輅為狂子而去。

  卻說曹爽嘗與何晏、鄧 颺 等畋獵。其弟曹羲諫曰:「兄威權太甚,而好出外
游獵,倘為人所算,悔之無及。」爽叱曰:「兵權在吾手中,何懼之有!」司農桓
范亦諫,不聽。時魏主曹芳,改正始十年為嘉平元年。曹爽一向專權,不知仲達虛
實,適魏主除李勝為荊州刺史,即令李勝往辭仲達,就探消息。勝徑到太傅府中,
早有門吏報入。司馬懿謂二子曰:「此乃曹爽使來探吾病之虛實也。」乃去冠散發
,上床擁被而坐,又令二婢扶策,方請李勝入府。勝至床前拜曰:「一向不見太傅
,誰想如此病重。今天子命某為荊州刺吏,特來拜辭。」懿佯答曰:「并州近朔方
,好為之備。」勝曰:「除荊州刺史,非并州也。」懿笑曰:「你方從并州來?」
勝曰:「漢上荊州耳。懿大笑曰:「你從荊州來也!」勝曰:「太傅如何病得這等
了?」左右曰:「太傅耳聾。」勝曰:「乞紙筆一用。」左右取紙筆與勝。勝寫畢
,呈上,懿看之,笑曰:「吾病的耳聾了。此去保重。」言訖,以手指口。侍婢進
湯,懿將口就之,湯流滿襟,乃作哽噎之聲曰:「吾今衰老病篤,死在旦夕矣。二
子不肖,望君教之。君若見大將軍,千萬看覷二子!」言訖,倒在床上,聲嘶氣喘
。李勝拜辭仲達,回見曹爽,細言其事。爽大喜曰:「此老若死,吾無憂矣!」

  司馬懿見李勝去了,遂起身謂二子曰:「李勝此去,回報消息,曹爽必不忌我
矣。只待他出城畋獵之時,方可圖之。」不一日,曹爽請魏主曹芳去謁高平陵,祭
祀先帝。大小官僚,皆隨駕出城。爽引三弟,並心腹人何晏等,及御林軍護駕正行
,司農桓范叩馬諫曰:「主公總典禁兵,不宜兄弟皆出。倘城中有變,如之奈何?
」爽以鞭指而叱之曰:「誰敢為變!再勿亂言!」當日,司馬懿見爽出城,心中大
喜,即起舊日手下破敵之人,並家將數十,引二子上馬,逕來謀殺曹爽。正是:閉
戶忽然有起色,驅兵自此逞雄風。未知曹爽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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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第一百五回

        武侯預伏錦囊計   魏主拆取承露盤

  卻說楊儀聞報前路有兵攔截,忙令人哨探。回報說魏延燒絕棧道,引兵攔路。
儀大驚曰:「丞相在日,料此人久後必反,誰想今日果然如此!今斷吾歸路,當復
如何?」費依曰:「此人必先捏奏太子,誣吾等造反,故燒絕棧道,阻遏歸路。吾
等亦當表奏天子,陳魏延反情,然後圖之。」姜維曰:「此間有一小逕,名槎山,
雖崎嶇險峻,可以抄出棧道之後。」一面寫表奏聞天子,一面將人馬望槎山小道進
發。

  且說後主在成都,寢食不安,動止不寧;夜作一夢,夢見成都錦屏山崩倒;遂
驚覺,坐而待旦,聚集文武,入朝圓夢。譙周曰:「臣昨夜仰觀天文,見一星,赤
色,光芒有角,自東北落於西南,主丞相有大凶之事。今陛下夢山崩,正應此兆。
」後主愈加驚怖。忽報李福到,後主急召入問之。福頓首泣奏丞相已亡;將丞相臨
終言語,細述一遍。後主聞言大哭曰:「天喪我也!」哭倒於龍床之上。侍臣扶入
後宮。吳太后聞之,亦放聲大哭不已。多官無不哀慟,百姓人人涕泣。後主連日傷
感,不能設朝。忽報魏延表奏楊儀造反,群臣大駭,入宮啟奏後主。——時吳太后
亦在宮中。——後主聞奏大驚,命近臣讀魏延表。其略曰:

    征西大將軍、南鄭侯臣魏延,誠惶誠恐,頓首上言:楊儀自總兵
  權,率眾造反,劫丞相靈柩,欲引敵人入境。臣先燒絕棧道,以兵守
  御。謹此奏聞。

  讀畢,後主曰:「魏延乃勇將,足可拒楊儀等眾,何故燒絕棧道?」吳太后曰
:「嘗聞先帝有言:孔明識魏延腦後有反骨,每欲斬之;因憐其勇,故姑留用。今
彼奏楊儀等造反,未可輕信。楊儀乃文人,丞相委以長史之任,必其人可用。今日
若聽此一面之詞,楊儀等必投魏矣。此事當深慮遠議,不可造次。」眾官正商議間
,忽報:長史楊儀有緊急表到。近臣拆表讀曰:

    長史、綏軍將軍臣楊儀,誠惶誠恐,頓首謹表:丞相臨終,將大
  事委於臣,照依舊制,不敢變更,使魏延斷後,姜維次之。今魏延不
  遵丞相遺語,自提本部人馬,先入漢中,放火燒斷棧道,劫丞相靈車,
  謀為不軌。變起倉卒,謹飛章奏聞。

  太后聽畢,問:「卿等所見若何?」蔣琬奏曰:「以臣愚見:楊儀為人雖稟性
過急,不能容物,至於籌度糧草,參贊軍機,與丞相辦事多時,今丞相臨終,委以
大事,決非背反之人。魏延平日恃功務高,人皆下之;儀獨不假借,延心懷恨;今
見儀總兵,心中不服,故燒棧道,斷其歸路,又誣奏而圖陷害。臣願將全家良賤,
保楊儀不反。——實不敢保魏延。」董允亦奏曰:「魏延自恃功高,常有不平之心
,口出怨言。向所以不反者,懼丞相耳。今丞相新亡,乘機為亂,勢所必然。若楊
儀,才幹敏達,為丞相所任用,必不背反。」後主曰:「若魏延果反,當用何策御
之。」蔣琬曰:「丞相素疑此人,必有遺計授與楊儀。若儀無恃,安能退入谷口乎
?延必中計矣。陛下寬心。」不多時,魏延又表至,告稱楊儀背反。正覽表之間,
楊儀又表到,奏稱魏延背反。二人接連具表,各陳是非。忽報費依到。後主召入,
依細奏魏延反情。後主曰:「若如此,且令董允假節釋勸,用好言撫慰。」允奉詔
而去。

  卻說魏延燒斷棧道,屯兵南谷,把住隘口,自以為得計;不想楊儀、姜維星夜
引兵抄到南谷之後。儀恐漢中有失,令先鋒何平引三千兵先行。儀同姜維等引兵扶
柩望漢中而來。

  且說何平引兵逕到南谷之後,擂鼓吶喊。哨馬飛報魏延,說楊儀令先鋒何平引
兵自槎山小路來搦戰。延大怒,急披掛上馬,提刀引兵來迎。兩陣對圓,何平出馬
大罵曰:「反賊魏延安在?」延亦罵曰:「汝助楊儀造反,何敢罵我!」平叱曰:
「丞相新亡,骨肉未寒,汝焉敢造反!」乃揚鞭指川兵曰:「汝等軍士,皆是西川
之人,川中多有父母妻子,兄弟親朋;丞相在日,不曾薄待汝等,今不可助反賊,
宜各回家鄉,聽候賞賜。」眾軍聞言,大喊一聲,散去大半。延大怒,揮刀縱馬,
直取何平。平挺槍來迎。戰不數合,平詐敗而走,延隨後趕來。眾軍弓弩齊發,延
撥馬而回。見眾軍紛紛潰散,延轉怒,拍馬趕上,殺了數人,卻只止遏不住;只有
馬岱所領三百人不動。延謂岱曰:「公真心助我,事成之後,決不相負。」遂與馬
岱追殺何平。平引兵飛奔而去。魏延收聚殘軍,與馬岱商議曰:「我等投魏,若何
?」岱曰:「將軍之言,不智甚也。大丈夫何不自圖霸業,乃輕屈膝於人耶?吾觀
將軍智勇足備,兩川之士,誰敢抵敵?吾誓同將軍先取漢中,隨後進攻西川。」

  延大喜,遂同馬岱引兵直取南鄭。姜維在南鄭城上,見魏延、馬岱耀武揚威,
風擁而來。維急令拽起吊橋。延、岱二人大叫:「早降!」姜維令人請楊儀商議曰
:「魏延勇猛,更兼馬岱相助,雖然軍少,何計退之?」儀曰:「丞相臨終,遺一
錦囊,囑曰:『若魏延造反,臨陣對敵之時,方可開拆,便有斬魏延之計。』今當
取出一看。」遂出錦囊拆封看時,題曰:「待與魏延對敵,馬上方許拆開。」維大
喜曰:「既丞相有戒約,長史可收執。吾先引兵出城,列為陣勢,公可便來。」姜
維披掛上馬,綽槍在手,引三千軍,開了城門,一齊衝出,鼓聲大震,排成陣勢。
維挺槍立馬於門旗之下,高聲大罵曰:「反賊魏延!丞相不曾虧你,今日如何背反
?」延橫刀勒馬而言曰:「伯約,不干你事。只教楊儀來!」儀在門旗影裡,拆開
錦囊視之,如此如此。儀大喜,輕騎而出,立馬陣前,手指魏延而笑曰:「丞相在
日,知汝久後必反,教我提備,今果應其言。汝敢在馬上連叫三聲『誰敢殺我』,
便是大丈夫,吾就獻漢中城池與汝。」延大笑曰:「楊儀匹夫聽著!若孔明在日,
吾尚懼他三分;他今已亡,天下誰敢敵我?休道連叫三聲,便叫三萬聲,亦有何難
!」遂提馬按轡,於馬上大叫曰:「誰敢殺我?」一聲未畢,腦後一人厲聲而應曰
:「吾敢殺汝!」手起刀落,斬魏延於馬下。眾皆駭然。斬魏延者,乃馬岱也。原
來孔明臨終之時,授馬岱以密計,只待魏延喊叫時,便出其不意斬之;當日,楊儀
讀罷錦囊計策,已知伏下馬岱在彼,故依計而行,果然殺了魏延。後人有詩曰:

    諸葛先機識魏延,已知日後反西川。
    錦囊遺計人難料,卻見成功在馬前。

  卻說董允未及到南鄭,馬岱已斬了魏延,與姜維合兵一處。楊儀具表星夜奏聞
後主。後主降旨曰:「既已名正其罪,仍念前功,賜棺槨葬之。」楊儀等扶孔明靈
柩到成都,後主引文武官僚,盡皆掛孝,出城二十里迎接。後主放聲大哭。上至公
卿大夫,下及山林百姓,男女老幼,無不痛哭,哀聲震地。後主命扶柩入城,停於
丞相府中。其子諸葛瞻守孝居喪。

  後主還朝,楊儀自縛請罪。後主令近臣去其縛曰:「若非卿能依丞相遺教,靈
柩何日得歸,魏延如何得滅。大事保全,皆卿之力也。」遂加楊儀為中軍師。馬岱
有討逆之功,即以魏延之爵爵之。儀呈上孔明遺表。後主覽畢,大哭,降旨卜地安
葬。費依奏曰:「丞相臨終,命葬於定軍山,不用牆垣磚石,亦不用一切祭物。」
後主從之。擇本年十月吉日,後主自送靈柩至定軍山安葬。後主降詔致祭,謚號忠
武侯;令建廟於沔陽,四時享祭。後杜工部有詩曰:

    丞相祠堂何處尋,錦官城外柏森森。
    映階碧草自春色,隔葉黃鸝空好音。
    三顧頻煩天下計,兩朝開濟老臣心。
    出師未捷身先死,長使英雄淚滿襟!

又杜工部詩曰:

    諸葛大名垂宇宙,宗臣遺像肅清高。
    三分割據紆籌策,萬古雲霄一羽毛。
    仲伯之間見伊呂,指揮若定失蕭曹。
    運移漢祚終難復,志決身殲軍務勞。

  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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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第一百四回

        隕大星漢丞相歸天 見木像魏都督喪膽

  卻說姜維見魏延踏滅了燈,心中忿怒,拔劍欲殺之。孔明止之曰:「此吾命當
絕,非文長之過也。」維乃收劍。孔明吐血數口,臥倒床上,謂魏延曰:「此是司
馬懿料吾有病,故令人來試探虛實。汝可急出迎敵。」魏延領命,出帳上馬,引兵
殺出寨來。夏侯霸見了魏延,慌忙引軍退走。延追趕二十餘里方回。孔明令魏延自
回本寨把守。

  姜維入帳,直至孔明榻前問安。孔明曰:「吾本欲竭忠盡力,恢復中原,重興
漢室;奈天意如此,吾旦夕將死。吾平生所學,已著書二十四篇,計十萬四千一百
一十二字,內有八務、七戒、六恐、五懼之法。吾遍觀諸將,無人可授,獨汝可傳
我書。切勿輕忽!」維哭拜而受。孔明又曰:「吾有『連弩』之法,不曾用得。其
法矢長八寸,一弩可發十矢,皆畫成圖本。汝可依法造用。」維亦拜受。孔明又曰
:「蜀中諸道,皆不必多憂;惟陰平之地,切須仔細。此地雖險峻,久必有失。」
又喚馬岱入帳,附耳低言,授以密計;囑曰:「我死之後,汝可依計行之。」岱領
計而出。少頃,楊儀入。孔明喚至榻前,授與一錦囊,密囑曰:「我死,魏延必反
;待其反時,汝與臨陣,方開此囊。那時自有斬魏延之人也。」孔明一一調度已畢
,便昏然而倒,至晚方蘇,便連夜表奏後主。後主聞奏大驚,急命尚書李福,星夜
至軍中問安,兼詢後事。李福領命,趲程赴五丈原,入見孔明,傳後主之命,問安
畢。孔明流涕曰:「吾不幸中道喪亡,虛廢國家大事,得罪於天下。我死後,公等
宜竭忠輔主。國家舊制,不可改易;吾所用之人,亦不可輕廢。吾兵法皆授與姜維
,他自能繼吾之志,為國家出力。吾命已在旦夕,當即有遺表上奏天子也。」李福
領了言語,匆匆辭去。

  孔明強支病體,令左右扶上小車,出寨遍觀各營;自覺秋風吹面,徹骨生寒,
乃長歎曰:「再不能臨陣討賊矣!悠悠蒼天,曷此其極!」歎息良久。回到帳中,
病轉沉重,乃喚楊儀分付曰:「王平、廖化、張嶷、張翼、吳懿等,皆忠義之士,
久經戰陣,多負勤勞,堪可委用。我死之後,凡事俱依舊法而行。緩緩退兵,不可
急驟。汝深通謀略,不必多囑。姜伯約智勇足備,可以斷後。」楊儀泣拜受命。孔
明令取文房四寶,於榻上手書遺表,以達後主。表略曰:

    伏聞生死常有,難逃定數;死之將至,願盡愚忠:臣亮賦性愚拙,
  遭時艱難,分符擁節,專掌鈞衡,興師北伐,未獲成功;何期病入膏
  肓,命垂旦夕,不及終事陛下,飲恨無窮!伏願陛下:清心寡慾,約
  己愛民;達孝道於先皇,布仁恩於宇下;提拔幽隱,以進賢良;屏斥
  奸邪,以厚風俗。

    臣家成都,有桑八百株,薄田十五頃,子弟衣食,自有餘饒。至
  於臣在外任,別無調度,隨身衣食,悉仰於官,不別治生,以長尺寸。
  臣死之日,不使內有餘帛,外有贏財,以負陛下也。

  孔明寫畢,又囑楊儀曰:「吾死之後,不可發喪。可作一大龕,將吾屍坐於龕
中;以米七粒,放吾口內;腳下用明燈一盞;軍中安靜如常,切勿舉哀:則將星不
墜。吾陰魂更自起鎮之。司馬懿見將星不墜,必然驚疑。吾軍可令後寨先行,然後
一營一營緩緩而退。若司馬懿來追,汝可佈成陣勢,回旗返鼓。等他來到,卻將我
先時所雕木像,安於車上,推出軍前,令大小將士,分列左右。懿見之必驚走矣。
」楊儀一一領諾。是夜,孔明令人扶出,仰觀北斗,遙指一星曰:「此吾之將星也
。」眾視之,見其色昏暗,搖搖欲墜。孔明以劍指之,口中念咒。咒畢急回帳時,
不省人事。眾將正慌亂間,忽尚書李福又至;見孔明昏絕,口不能言,乃大哭曰:
「我誤國家之大事也!」須臾,孔明復醒,開目遍視,見李福立於榻前。孔明曰:
「吾已知公復來之意。」福謝曰:「福奉天子命,問丞相百年之後,誰可任大事者
。適因匆遽,失於諮請,故復來耳。」孔明曰:「吾死之後,可任大事者:蔣公琰
其宜也。」福曰:「公琰之後,誰可繼之?」孔明曰:「費文偉可繼之。」福又問
:「文偉之後,誰當繼者?」孔明不答。眾將近前視之,已薨矣。時建興十二年秋
八月二十三日也,壽五十四歲。後杜工部有詩歎曰:

    長星昨夜墜前營,訃報先生此日傾。
    虎帳不聞施號令,麟台惟顯著勳名。
    空余門下三千客,辜負胸中十萬兵。
    好看綠陰清晝裡,於今無復雅歌聲!

白樂天亦有詩曰:

    先生晦跡臥山林,三顧那逢聖主尋。
    魚到南陽方得水,龍飛天漢便為霖。
    托孤既盡殷勤禮,報國還傾忠義心。
    前後出師遺表在,令人一覽淚沾襟。

  初,蜀長水校尉廖立,自謂才名宜為孔明之副,嘗以職位閒散,怏怏不平,怨
謗不已。於是孔明廢之為庶人,徙之汶山。及聞孔明亡,乃垂泣曰:「吾終為左衽
矣!」李嚴聞之,亦大哭病死。——蓋嚴嘗望孔明復收己,得自補前過;度孔明死
後,人不能用之故也。後元微之有贊孔明詩曰:

    撥亂扶危主,殷勤受托孤。英才過管樂,妙策勝孫吳。
    凜凜出師表,堂堂八陣圖。如公全盛德,應歎古今無!

  是夜,天愁地慘,月色無光,孔明奄然歸天。姜維、楊儀遵孔明遺命,不敢舉
哀,依法成殮,安置龕中,令心腹將卒三百人守護;隨傳密令,使魏延斷後,各處
營寨一一退去。


  卻說司馬懿夜觀天文,見一大星,赤色,光芒有角,自東北方流於西南方,墜
於蜀營內,三投再起,隱隱有聲。懿驚喜曰:「孔明死矣!」即傳令起大兵追之。
方出寨門,忽又疑慮曰:「孔明善會六丁六甲之法,今見我久不出戰,故以此術詐
死,誘我出耳。今若追之,必中其計。」遂復勒馬回寨不出,只令夏侯霸暗引數十
騎,往五丈原山僻哨探消息。

  卻說魏延在本寨中,夜作一夢,夢見頭上忽生二角,醒來甚是疑異。次日,行
軍司馬趙直至,延請入問曰:「久知足下深明《易》理。——吾夜夢頭生二角,不
知主何凶吉?煩足下為我決之。」趙直想了半晌,答曰:「此大吉之兆:麒麟頭上
有角,蒼龍頭上有角,乃變化飛騰之象也。」延大喜曰:「如應公言,當有重謝!
」直辭去,行不數里,正遇尚書費依。依問何來。直曰:「適至魏文長營中,文長
夢頭生角,令我決其吉凶。此本非吉兆,但恐直言見怪,因以麒麟蒼龍解之。」依
曰:「足下何以知非吉兆?」直曰:「角之字形,乃『刀』下『用』也。今頭上用
刀,其凶甚矣!」依曰:「君且勿洩漏。」直別去。費依至魏延寨中,屏退左右,
告曰:「昨夜三更,丞相已辭世矣。臨終再三囑付,令將軍斷後以當司馬懿,緩緩
而退,不可發喪。今兵符在此,便可起兵。」延曰:「何人代理丞相之大事?」依
曰:「丞相一應大事,盡托與楊儀;用兵密法,皆授與姜伯約。此兵符乃楊儀之令
也。」延曰:「丞相雖亡,吾今現在。楊儀不過一長史,安能當此大任?他只宜扶
柩入川安葬。我自率大兵攻司馬懿,務要成功。豈可因丞相一人而廢國家大事耶?
」依曰:「丞相遺令,教且暫退,不可有違。」延怒曰:「丞相當時若依我計,取
長安久矣!吾今官任前將軍、征西大將軍、南鄭侯,安肯與長史斷後!」依曰「將
軍之言雖是,然不可輕動,令敵人恥笑。待吾往見楊儀,以利害說之,令彼將兵權
讓與將軍,何如?」延依其言。

  依辭延出寨,急到大寨見楊儀,具述魏延之語。儀曰:「丞相臨終,曾密囑我
曰:『魏延必有異志。』今我以兵符往,實欲探其心耳。今果應丞相之言。吾自令
伯約斷後可也。」於是楊儀領兵扶柩先行,令姜維斷後;依孔明遺令,徐徐而退。
魏延在寨中,不見費依來回覆,心中疑惑,乃令馬岱引十數騎往探消息。回報曰:
「後軍乃姜維總督,前軍大半退入谷中去了。」延大怒曰:「豎儒安敢欺我!我必
殺之!」因顧謂岱曰:「公肯相助否?」岱曰:「某亦素恨楊儀,今願助將軍攻之
。」延大喜,即拔寨引本部兵望南而行。

  卻說夏侯霸引軍至五丈原看時,不見一人,急回報司馬懿曰:「蜀兵已盡退矣
。」懿跌足曰:「孔明真死矣!可速追之!」夏侯霸曰:「都督不可輕追。當令偏
將先往。」懿曰:「此番須吾自行。」遂引兵同二子一齊殺奔五丈原來;吶喊搖旗
,殺入蜀寨時,果無一人。懿顧二子曰:「汝急催兵趕來,吾先引軍前進。」於是
司馬師、司馬昭在後催軍;懿自引軍當先,追到山腳下,望見蜀兵不遠,乃奮力追
趕。忽然山後一聲炮響,喊聲大震,只見蜀兵俱回旗返鼓,樹影中飄出中軍大旗,
上書一行大字曰:「漢丞相武鄉侯諸葛亮」。懿大驚失色。定睛看時,只見中軍數
十員上將,擁出一輛四輪車來;車上端坐孔明:綸巾羽扇,鶴氅皂絛。懿大驚曰:
「孔明尚在!吾輕入重地,墮其計矣!」急勒回馬便走。背後姜維大叫:「賊將休
走!你中了我丞相之計也!」魏兵魂飛魄散,棄甲丟盔,拋戈撇戟,各逃性命,自
相踐踏,死者無數。司馬懿奔走了五十餘里,背後兩員魏將趕上,扯住馬嚼環叫曰
:「都督勿驚。」懿用手摸頭曰:「我有頭否?」二將曰:「都督休怕,蜀兵去遠
了。」懿喘息半晌,神色方定;睜目視之,乃夏侯霸、夏侯惠也;乃徐徐按轡,與
二將尋小路奔歸本寨,使眾將引兵四散哨探。

  過了兩日,鄉民奔告曰:「蜀兵退入谷中時,哀聲震地,軍中揚起白旗:孔明
果然死了,止留姜維引一千兵斷後。——前日車上之孔明,乃木人也。」懿歎曰:
「無能料其生,不能料其死也!」因此蜀中人諺曰:「死諸葛能走生仲達。」後人
有詩歎曰:

    長星半夜落天樞,奔走還疑亮未殂。
    關外至今人冷笑,頭顱猶問有和無!

司馬懿知孔明死信已確,乃復引兵追趕。行到赤岸坡,見蜀兵已去遠,乃引還,顧
謂眾將曰:「孔明已死,我等皆高枕無憂矣!」遂班師回。一路上見孔明安營下寨
之處,前後左右,整整有法,懿歎曰:「此天下奇才也!」於是引兵回長安,分調
眾將,各守隘口。懿自回洛陽面君去了。

  卻說楊儀、姜維排成陣勢,緩緩退入棧閣道口,然後更衣發喪,揚幡舉哀。蜀
軍皆撞跌而哭,至有哭死者。蜀兵前隊正回到棧閣道口,忽見前面火光沖天,喊聲
震地,一彪軍攔路。眾將大驚,急報楊儀。正是:已見魏營諸將去,不知蜀地甚兵
來。未知來者是何處軍馬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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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第一百三回

        上方谷司馬受困   五丈原諸葛禳星

  卻說司馬懿被張翼、廖化一陣殺敗,匹馬單槍,望密林間而走。張翼收住後軍
,廖化當先追趕。看看趕上,懿著慌,繞樹而轉。化一刀砍去,正砍在樹上;及拔
出刀時,懿已走出林外。廖化隨後趕出,卻不知去向,但見樹林之東,落下金盔一
個。廖化取盔捎在馬上,一直望東追趕。——原來司馬懿把金盔棄於林東,卻反向
西走去了。廖化追了一程,不見蹤跡,奔出谷口,遇見姜維,同回寨見孔明。張嶷
早驅木牛流馬到寨,交割已畢,獲糧萬余石。廖化獻上金盔,錄為頭功。魏延心中
不悅,口出怨言。——孔明只做不知。

  且說司馬懿逃回寨中,心甚憂悶。忽使命繼詔至,言東吳三路入寇,朝廷正議
命將抵敵,令懿等堅守勿戰。懿受命已畢,深溝高壘,堅守不出。


  卻說曹睿聞孫權分兵三路而來,亦起兵三路迎之:令劉劭引兵救江夏,田豫引
兵救襄陽,睿自與滿寵率大軍救合淝。滿寵先引一軍至巢湖口,望見東岸戰船無數
,旌旗整肅。寵入軍中奏魏主曰:「吳人必輕我遠來,未曾提備;今夜可乘虛劫其
水寨,必得全勝。」魏主曰:「汝言正合朕意。」即令驍將張球嶺五千兵,各帶火
具,從湖口攻之;滿寵引兵五千,從東岸攻之。是夜二更時分,張球、滿寵各引軍
悄悄望湖口進發;將近水寨,一齊吶喊殺入。吳兵慌亂,不戰而走;被魏軍四下舉
火,燒毀戰船、糧草、器具不計其數。諸葛瑾率敗兵逃走沔口。魏兵大勝而回。次
日,哨軍報知陸遜。遜集諸將議曰:「吾當作表申奏主上,請撤新城之圍,以兵斷
魏軍歸路,吾率眾攻其前:彼首尾不敵,一鼓可破也。」眾服其言。陸遜即具表,
遣一小校密地繼往新城。小校領命,繼著表文,行至渡口,不期被魏軍伏路的捉住
,解赴軍中見魏主曹睿。睿搜出陸遜表文,覽畢,歎曰:「東吳陸遜真妙算也!」
遂命將吳卒監下,令劉劭謹防孫權後兵。

  卻說諸葛瑾大敗一陣,又值暑天,人馬多生疾病;乃修書一封,令人轉達陸遜
,議欲撤兵還國。遜看書畢,謂來人曰:「拜上將軍:吾自有主意。」使者回報諸
葛瑾。瑾問:「陸將軍作何舉動?」使者曰:「但見陸將軍催督眾人於營外種豆菽
,自與諸將在轅門射戲。」瑾大驚,親自往陸遜營中,與遜相見,問曰:「今曹睿
親來,兵勢甚盛,都督何以御之?」遜曰:「吾前遣人奉表於主上,不料為敵人所
獲。機謀既洩,彼必知備;與戰無益,不如且退。已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退兵矣。
」瑾曰:「都督既有此意,即宜速退,何又遲延?」遜曰:「吾軍欲退,當徐徐而
動。今若便退,魏人必乘勢追趕:此取敗之道也。足下宜先督船隻詐為拒敵之意,
吾悉以人馬向襄陽而進,為疑敵之計,然後徐徐退歸江東,魏兵自不敢近耳。」瑾
依其計,辭遜歸本營,整頓船隻,預備起行。陸遜整肅部伍,張揚聲勢,望襄陽進
發。早有細作報知魏主,說吳兵已動,須用提防。魏將聞之,皆要出戰。魏主素知
陸遜之才,諭眾將曰:「陸遜有謀,莫非用誘敵之計?不可輕進。」眾將乃止。數
日後,哨卒報來:「東吳三路兵馬皆退矣。」魏主未信,再令人探之,回報果然退
盡。魏主曰:「陸遜用兵,不亞孫、吳。——東南未可平也。」因敕諸將,各守險
要,自引大軍屯合淝,以伺其變。


  卻說孔明在祁山,欲為久駐之計,乃令蜀兵與魏民相雜種田:軍一分,民二分
,並不侵犯,魏民皆安心樂業。司馬師入告其父曰:「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,今又
令蜀兵與我民相雜屯田於渭濱,以為久計:似此真為國家大患。父親何不與孔明約
期大戰一場,以決雌雄?」懿曰:「吾奉旨堅守,不可輕動。」正議間,忽報魏延
將著元帥前日所失金盔,前來罵戰。眾將忿怒,俱欲出戰。懿笑曰:「聖人云:『
小不忍則亂大謀。』但堅守為上。」諸將依令不出。魏延辱罵良久方回。孔明見司
馬懿不肯出戰,乃密令馬岱造成木柵,營中掘下深塹,多積乾柴引火之物;周圍山
上,多用柴草虛搭窩舖,內外皆伏地雷。置備停當,孔明附耳囑之曰:「可將葫蘆
谷後路塞斷,暗伏兵於谷中。若司馬懿追到,任他入谷,便將地雷乾柴一齊放起火
來。」又令軍士晝舉七星號帶於谷口,夜設七盞明燈於山上,以為暗號。馬岱受計
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喚魏延分付曰:「汝可引五百兵去魏寨討戰,務要誘司馬懿出戰
。不可取勝,只可詐敗。懿必追趕,汝卻望七星旗處而入;若是夜間,則望七盞燈
處而走。只要引得司馬懿入葫蘆谷內,吾自有擒之之計。」魏延受計,引兵而去。
孔明又喚高翔分付曰:「汝將木牛流馬或二三十為一群,或四五十為一群,各裝米
糧,於山路往來行走。如魏兵搶去,便是汝之功。」高翔領計,驅駕木牛流馬去了
。孔明將祁山兵一一調去,只推屯田;分付:「如別兵來戰,只許詐敗;若司馬懿
自來,方並力只攻渭南,斷其歸路。」孔明分撥已畢,自引一軍近上方谷下營。

  且說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馬懿曰:「今蜀兵四散結營,各處屯田,以
為久計;若不趁此時除之,縱令安居日久,深根固蒂,難以搖動。」懿曰:「此必
又是孔明之計。」二人曰:「都督若如此疑慮,寇敵何時得滅?我兄弟二人,當奮
力決一死戰,以報國恩。」懿曰:「既如此,汝二人可分頭出戰。」遂令夏侯惠、
夏侯和,各引五千兵去訖。懿坐待回音。

  卻說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分兵兩路,正行之間,忽見蜀兵驅木牛流馬而來。二
人一齊殺將過去,蜀兵大敗奔走,木牛流馬盡被魏兵搶獲,解送司馬懿營中。次日
又劫擄得人馬百余,亦解赴大寨。懿將解到蜀兵,詰審虛實。蜀兵告曰:「孔明只
料都督堅守不出,盡命我等四散屯田,以為久計。——不想卻被擒獲。」懿即將蜀
兵盡皆放回。夏侯和曰:「何不殺之?」懿曰:「量此小卒,殺之無益。放歸本寨
,令說魏將寬厚仁慈,釋彼戰心:此呂蒙取荊州之計也。」遂傳令今後凡有擒到蜀
兵,俱當善遣之。——仍重賞有功將吏。諸將皆聽令而去。

  卻說孔明令高翔佯作運糧,驅木牛流馬,往來於上方谷內;夏侯惠等不時截殺
,半月之間,連勝數陣。司馬懿見蜀兵屢敗,心中歡喜。一日,又擒到蜀兵數十人
。懿喚至帳下問曰:「孔明今在何處?」眾告曰:「諸葛丞相不在祁山,在上方谷
西十里下營安住。今每日運糧屯於上方谷。」懿備細問了,即將眾人放去;乃喚諸
將分付曰:「孔明今不在祁山,在上方谷安營。汝等於明日,可一齊並力攻取祁山
大寨。吾自引兵來接應。」眾將領命,各各准備出戰。司馬師曰:「父親何故反欲
攻其後?」懿曰:「祁山乃蜀人之根本,若見我兵攻之,各營必盡來救;我卻取上
方谷燒其糧草,使彼首尾不接:必大敗也。」司馬師拜服。懿即發兵起行,令張虎
、樂琳各引五千兵,在後救應。

  且說孔明正在山上,望見魏兵或三五千一行,或一二千一行,隊伍紛紛,前後
顧盼,料必來取祁山大寨,乃密傳令眾將:「若司馬懿自來,汝等便往劫魏寨,奪
了渭南。」眾將各各聽令。

  卻說魏兵皆奔祁山寨來,蜀兵四下一齊吶喊奔走,虛作救應之勢。司馬懿見蜀
兵都去救祁山寨,便引二子並中軍護衛人馬,殺奔上方谷來。魏延在谷口,只盼司
馬懿到來;忽見一枝魏兵殺到,延縱馬向前視之,正是司馬懿。延大喝曰:「司馬
懿休走!」舞刀相迎。懿挺槍接戰。不上三合,延撥回馬便走,懿隨後趕來。延只
望七星旗處而走。懿見魏延只一人,軍馬又少,放心追之;令司馬師在左,司馬昭
在右,懿自居中,一齊攻殺將來。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。懿追到谷口,先令
人入谷中哨探。回報谷內並無伏兵,山上皆是草房。懿曰:「此必是積糧之所也。
」遂大驅士馬,盡入谷中。懿忽見草房上盡是乾柴,前面魏延已不見了。懿心疑,
謂二子曰:「倘有兵截斷谷口,燒斷谷口,如之奈何?」言未已,只聽得喊聲大震
,山上一齊丟下火把來,燒斷谷口。魏兵奔逃無路。山上火箭射下,地雷一齊突出
,草房內乾柴都著,刮刮雜雜,火勢沖天。司馬懿驚得手足無措,乃下馬抱二子大
哭曰:「我父子三人皆死於此處矣!」正哭之間,忽然狂風大作,黑氣漫空,一聲
霹靂響處,驟雨傾盆。滿谷之火,盡皆澆滅:地雷不震,火器無功。司馬懿大喜曰
:「不就此時殺出,更待何時!」即引兵奮力衝殺。張虎、樂琳亦各引兵殺來接應
。馬岱軍少,不敢追趕。司馬懿父子與張虎、樂琳合兵一處,同歸渭南大寨,——
不想寨柵已被蜀兵奪了。郭淮、孫禮正在浮橋上與蜀兵接戰。司馬懿等引兵殺到,
蜀兵退去。懿燒斷浮橋,據住北岸。

  且說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,聽知司馬懿大敗,失了渭南營寨,軍心慌亂;急退
時,四面蜀兵衝殺將來,魏兵大敗,十傷八九,死者無數,余眾奔過渭北逃生。孔
明在山上見魏延誘司馬懿入谷,一霎時火光大起,心中甚喜,以為司馬懿此番必死
。不期天降大雨,火不能著,哨馬報說司馬懿父子俱逃去了。孔明歎曰:「『謀事
在人,成事在天。』不可強也!」後人有詩歎曰:

    谷口風狂烈焰飄,何期驟雨降青霄。
    武侯妙計如能就,安得山河屬晉朝!

  卻說司馬懿在渭北寨內傳令曰:「渭南寨柵,今已失了。諸將如再言出戰者斬
。」眾將聽令,據守不出。郭淮入告曰:「近日孔明引兵巡哨,必將擇地安營。」
懿曰:「孔明若出武功,依山而東,我等皆危矣;若出渭南,西止五丈原,方無事
也。」令人探之,回報果屯五丈原。司馬懿以守加額曰:「大魏皇帝之洪福也!」
遂令諸將:「堅守勿出,彼久必自變。」


  且說孔明自引一軍屯於五丈原,累令人搦戰,魏兵只不出。孔明乃取巾幗並婦
人縞素之服,盛於大盒之內,修書一封,遣人送至魏寨。諸將不敢隱蔽,引來使入
見司馬懿。懿對眾啟盒視之。內有巾幗婦人之衣,並書一封。懿拆視其書,略曰:


    仲達既為大將,統領中原之眾,不思披堅執銳,以決雌雄,乃甘
  窟守土巢,謹避刀箭,與婦人又何異哉!今遣人送巾幗素衣至,如不
  出戰,可再拜而受之。倘恥心未泯,猶有男子胸襟,早與批回,依期
  赴敵。

  司馬懿看畢,心中大怒,——乃佯笑曰:「孔明視我為婦人耶!」即受之,令
重待來使。懿問曰:「孔明寢食及事之煩簡若何?」使者曰:「丞相夙興夜寐,罰
二十以上者親覽焉。所啖之食,日不過數升。」懿顧謂諸將曰:「孔明食少事煩,
其能久乎?」使者辭去,回到五丈原,見了孔明,具說:「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,
看了書札,並不嗔怒,只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,絕不提起軍旅之事。某如此應付
,彼言:『食少事煩,豈能長久?』」孔明歎曰:「彼深知我也!」主簿楊□【音
「擁」(陽平),字形左「禺」右「頁」】諫曰:「某見丞相常自校簿書,竊以為
不必。夫為治有體,上下不可相侵。譬之治家之道,必使僕執耕,婢典爨,私業無
曠,所求皆足,其家主從容自在,高枕飲食而已。若皆身親其事,將形疲神困,終
無一成。豈其智之不如婢僕哉?失為家主之道也。是故古人稱:坐而論道,謂之三
公;作而興之,謂之士大夫。昔丙吉憂牛喘,而不問橫道死人;陳平不知錢谷之數
,曰:『自有主者。』今丞相親理細事,汗流終日,豈不勞乎?——司馬懿之言,
真至言也。」孔明泣曰:「吾非不知。但受先帝托孤之重,惟恐他人不似我盡心也
!」眾皆垂淚。自此孔明自覺神思不寧。諸將因此未敢進兵。

  卻說魏將皆知孔明以巾幗女衣辱司馬懿,懿受之不戰。眾將不忿,入帳告曰:
「我等皆大國名將,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!即請出戰,以決雌雄。」懿曰:「吾非
不敢出戰,而甘心受辱也。奈天子明詔,令堅守勿動。今若輕出,有違君命矣。」
眾將俱忿怒不平。懿曰:「汝等既要出戰,待我奏准天子,同力赴敵,何如?」眾
皆允諾。懿乃寫表遣使,直至合淝軍前,奏聞魏主曹睿。睿拆表覽之。表略曰:

    臣才薄任重,伏蒙明旨,令臣堅守不戰,以待蜀人之自敝;奈今
  諸葛亮遺臣以巾幗,待臣如婦人,恥辱至甚!臣謹先達聖聰:旦夕將
  效死一戰,以報朝廷之恩,以雪三軍之恥。臣不勝激切之至!

睿覽訖,乃謂多官曰:「司馬懿堅守不出,今何故又上表求戰?」衛尉辛毗曰:「
司馬懿本無戰心,必因諸葛亮恥辱,眾將忿怒之故,特上此表,欲更乞明旨,以遏
諸將之心耳。」睿然其言,即令辛毗持節至渭北寨傳諭,令勿出戰。司馬懿接詔入
帳,辛毗宣諭曰:「如再有敢言出戰者,即以違旨論。」眾將只得奉詔。懿暗謂辛
毗曰:「公真知我心也!」於是令軍中傳說:魏主命辛毗持節,傳諭司馬懿勿得出
戰。蜀將聞知此事,報與孔明。孔明笑曰:「此乃司馬懿安三軍知法也。」姜維曰
:「丞相何以知之?」孔明曰:「彼本無戰心;所以請戰者,以示武於眾耳。豈不
聞:『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』安有千里而請戰者乎?此乃司馬懿因將士忿怒,
故借曹睿之意,以制眾人。今又播傳此言,欲懈我軍心也。」

  正論間,忽報費依到。孔明請入問之,依曰:「魏主曹睿聞東吳三路進兵,乃
自引大軍至合淝,令滿寵、田豫、劉邵分兵三路迎敵。滿寵設計盡燒東吳糧草戰具
,吳兵多病。陸遜上表於吳王,約會前後夾攻,不意繼表人中途被魏兵所獲,因此
機關洩漏,吳兵無功而退。」孔明聽知此信,長歎一聲,不覺昏倒於地;眾將急救
,半晌方蘇。孔明歎曰:「吾心昏亂,舊病復發,恐不能生矣!」是夜,孔明扶病
出帳,仰觀天文,十分驚慌;入帳謂姜維曰:「吾命在旦夕矣!」維曰:「丞相何
出此言?」孔明曰:「吾見三台星中,客星倍明,主星幽隱,相輔列曜,其光昏暗
:天象如此,吾命可知!」維曰:「天象雖則如此,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?
」孔明曰:「吾素諳祈禳之法,但未知天意若何。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,各執皂旗
,穿皂衣,環繞帳外;我自於帳中祈禳北斗。若七日內主燈不滅,吾壽可增一紀;
如燈滅,吾必死矣。閒雜人等,休教放入。凡一應需用之物,只令二小童搬運。」
姜維領命,自去准備。時值八月中秋,是夜銀河耿耿,玉露零零,旌旗不動,刁斗
無聲。姜維在帳外引四十九人守護。孔明自於帳中設香花祭物,地上分佈七盞大燈
,外布四十九盞小燈,內安本命燈一盞。孔明拜祝曰:「亮生於亂世,甘老林泉;
承昭烈皇帝三顧之恩,托孤之重,不敢不竭犬馬之勞,誓討國賊。不意將星欲墜,
陽壽將終。謹書尺素,上告穹蒼:伏望天慈,俯垂鑒聽,曲延臣算,使得上報君恩
,下救民命,克復舊物,永延漢祀。非敢妄祈,實由情切。」拜祝畢,就帳中俯伏
待旦。次日,扶病理事,吐血不止。——日則計議軍機,夜則步罡踏鬥。

  卻說司馬懿在營中堅守,忽一夜仰觀天文,大喜,謂夏侯霸曰:「吾見將星失
位,孔明必然有病,不久便死。你可引一千軍去五丈原哨探。若蜀人攘亂,不出接
戰,孔明必然患病矣。吾當乘勢擊之。」霸引兵而去。孔明在帳中祈禳已及六夜,
見主燈明亮,興中甚喜。姜維入帳,正見孔明披髮仗劍,踏罡步鬥,壓鎮將星。忽
聽得寨外吶喊,方欲令人出問,魏延飛步入告曰:「魏兵至矣!」延腳步急,竟將
主燈撲滅。孔明棄劍而歎曰:「死生有命,不可得而禳也!」魏延惶恐,伏地請罪
;姜維忿怒,拔劍欲殺魏延。正是:萬事不由人做主,一心難與命爭衡。未知魏延
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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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第一百二回

        司馬懿占北原渭橋 諸葛亮造木牛流馬

  卻說譙周官居太史,頗明天文;見孔明又欲出師,乃奏後主曰:「臣今職掌司
天台,但有禍福,不可不奏:近有群鳥數萬,自南飛來,投於漢水而死,此不祥之
兆;臣又觀天象,見奎星躔於太白之分,盛氣在北,不利伐魏;又成都人民,皆聞
柏樹夜哭:有此數般災異,丞相只宜謹守,不可妄動。」孔明曰:「吾受先帝托孤
之重,當竭力討賊,豈可以虛妄之災氛,而廢國家大事耶!」遂命有司設太牢祭於
昭烈之廟,涕泣拜告曰:「臣亮五出祁山,未得寸土,負罪非輕!今臣復統全師,
再出祁山,誓竭力盡心,剿滅漢賊,恢復中原,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!」祭畢,拜
辭後主,星夜至漢中,聚集諸將,商議出師。忽報關興病亡。孔明放聲大哭,昏倒
於地,半晌方蘇。眾將再三勸解,孔明歎曰:「可憐忠義之人,天不與以壽!我今
番出師,又少一員大將也!」後人有詩歎曰:

    生死人常理,蜉蝣一樣空。但存忠孝節,何必壽喬松。

  孔明引蜀兵三十四萬,分五路而進,令姜維、魏延為先鋒,皆出祁山取齊;令
李恢先運糧草於斜谷道口伺候。

  卻說魏國因舊歲有青龍自摩坡井內而出,改為青龍元年;此時乃青龍二年春二
月也。近臣奏曰:「邊官飛報蜀兵三十餘萬,分五路復出祁山。」魏主曹睿大驚,
急召司馬懿至,謂曰:「蜀人三年不曾入寇;今諸葛亮又出祁山,如之奈何?」懿
奏曰:「臣夜觀天象,見中原旺氣正盛,奎星犯太白,不利於西川。今孔明自負才
智,逆天而行,乃自取敗亡也。臣托陛下洪福,當往破之。——但願保四人同去。
」睿曰:「卿保何人?」懿曰:「夏侯淵有四子:長名霸,字仲權;次名威,字季
權;三名惠,字稚權;四名和,字義權。霸、威二人,弓馬熟嫻;惠、和二人,諳
知韜略:此四人常欲為父報仇。臣今保夏侯霸、夏侯威為左右先鋒,夏侯惠、夏侯
和為行軍司馬,共贊軍機,以退蜀兵。」睿曰:「向者夏侯懋駙馬違誤軍機,失陷
了許多人馬,至今羞慚不回。今此四人,亦與懋同否?」懿曰:「此四人非夏侯懋
所可比也。」睿乃從其請,即命司馬懿為大都督,凡將士悉聽量才委用,各處兵馬
皆聽調遣。懿受命,辭朝出城。睿又以手詔賜懿曰:

    卿到渭濱,宜堅壁固守,勿與交鋒。蜀兵不得志,必詐退誘敵,
  卿慎勿追。待彼糧盡,必將自走,然後乘虛攻之,則取勝不難,亦免
  軍馬疲勞之苦:計莫善於此也。

司馬懿頓首受詔,即日到長安,聚集各處軍馬共四十萬,皆來渭濱下寨;又撥五萬
軍,於渭水上搭起九座浮橋,令先鋒夏侯霸、夏侯威過渭水安營;又於大營之後東
原,築起一城,以防不虞。懿正與眾將商議間,忽報郭淮、孫禮來見。懿引入,禮
畢,淮曰:「今蜀兵現在祁山,倘跨渭登原,接連北山,阻絕隴道,大可虞也。」
懿曰:「所言甚善。公可就總督隴西軍馬,據北原下寨,深溝高壘,按兵休動;只
待彼兵糧盡,方可攻之。」郭淮、孫禮領命,引兵下寨去了。

  卻說孔明復出祁山,下五個大寨,按左、右、中、前、後;自斜谷直至劍閣,
一連又下十四個大寨,分屯軍馬,以為久計。每日令人巡哨。忽報郭淮、孫禮領隴
西之兵,於北原下寨。孔明謂諸將曰:「魏兵於北原安營者,懼吾取此路,阻絕隴
道也。吾今虛攻北原,卻暗取渭濱。令人扎木筏百余只,上載草把,選慣熟水手五
千人駕之。我夤夜只攻北原,司馬懿必引兵來救。彼若少敗,我把後軍先渡過岸去
,然後把前軍下於筏中,休要上岸,順水取浮橋放火燒斷,以攻其後。吾自引一軍
去取前營之門。若得渭水之南,則進兵不難矣。」諸將遵令而行。早有巡哨軍飛報
司馬懿。懿喚諸將議曰:「孔明如此設施,其中有計:彼以取北原為名,順水來燒
浮橋,亂吾後,卻攻吾前也。」即傳令與夏侯霸、夏侯威曰:「若聽得北原發喊,
便提兵於渭水南山之中,待蜀兵至擊之。」又令張虎、樂琳,引二千弓弩手伏於渭
水浮橋北岸:「若蜀兵乘木筏順水而來,可一齊射之,休令近橋。」又傳令郭淮、
孫禮曰:「孔明來北原暗渡渭水,汝新立之營,人馬不多,可盡伏於半路。若蜀兵
於午後渡水,黃昏時分,必來攻汝。汝詐敗而走,蜀兵必追。汝等皆以弓弩射之。
吾水陸並進。若蜀兵大至,只看吾指揮而擊之。」各處下令已畢,又令二子司馬師
、司馬昭,引兵救應前營。懿自引一軍救北原。

  卻說孔明令魏延、馬岱引兵渡渭水攻北原;令吳班、吳懿引木筏兵去燒浮橋;
令王平、張嶷為前隊,姜維、馬忠為中隊,廖化、張翼為後隊:分兵三路,去攻渭
水旱營。是日午時,人馬離大寨,盡渡渭水,列成陣勢,緩緩而行。卻說魏延、馬
岱將近北原,天色已昏。孫禮哨見,便棄營而走。魏延知有准備,急退軍時,四下
喊聲大震:左有司馬懿,右有郭淮,兩路兵殺來。魏延、馬岱奮力殺出,蜀兵多半
落於水中,余眾奔逃無路。幸得吳懿兵殺來,救了敗兵過岸拒住。吳班分一半兵撐
筏順水來燒浮橋,卻被張虎、樂琳在岸上亂箭射住。吳班中箭,落水而死。余軍跳
水逃命,木筏盡被魏兵奪去。此時王平、張嶷,不知北原兵敗,直奔到魏營,已有
二更天氣,只聽得喊聲四起。王平謂張嶷曰:「軍馬攻打北原,未知勝負。渭南之
寨,現在面前,如何不見一個魏兵?莫非司馬懿知道了,先作準備也?我等且看浮
橋火起,方可進兵。」二人勒住軍馬,忽背後一騎馬來報,說:「丞相教軍馬急回
。北原兵、浮橋兵,俱失了。」王平、張嶷大驚,急退軍時,卻被魏兵抄在背後,
一聲炮響,一齊殺來,火光沖天。王平、張嶷引兵相迎,兩軍混戰一場。平、嶷二
人奮力殺出,蜀兵折傷大半。孔明回到祁山大寨,收聚敗兵,約折了萬余人,心中
憂悶。

  忽報費依自成都來見丞相。孔明請入。費依禮畢,孔明曰:「吾有一書,正欲
煩公去東吳投遞,不知肯去否?」依曰:「丞相之命,豈敢推辭?」孔明即修書付
費依去了。依持書逕到建業,入見吳主孫權,呈上孔明之書。權拆視之,書略曰:


    漢室不幸,王綱失紀,曹賊篡逆,蔓延及今。亮受昭烈皇帝寄托
  之重,敢不竭力盡忠;今大兵已會於祁山,狂寇將亡於渭水。伏望陛
  下念同盟之義,命將北征,共取中原,同分天下。書不盡言,萬希聖
  聽!

權覽畢,大喜,乃謂費依曰:「朕久欲興兵,未得會合孔明。今既有書到,即日朕
自親征,入居巢門,取魏新城;再令陸遜、諸葛瑾等屯兵於江夏、沔口取襄陽;孫
韶、張承等出兵廣陵取淮陽等處:三處一齊進軍,共三十萬,克日興師。」費依拜
謝曰:「誠如此,則中原不日自破矣!」權設宴款待費依。飲宴間,權問曰:「丞
相軍前,用誰當先破敵?」依曰:「魏延為首。」權笑曰:「此人勇有餘,而心不
正。若一朝無孔明,彼必為禍。——孔明豈未知耶?」依曰:「陛下之言極當!臣
今歸去,即當以此言告孔明。」遂拜辭孫權,回到祁山,見了孔明,具言吳主起大
兵三十萬,御駕親征,兵分三路而進。孔明又問曰:「吳主別有所言否?」費依將
論魏延之語告之。孔明歎曰:「真聰明之主也!吾非不知此人。——為惜其勇,故
用之耳。」依曰:「丞相早宜區處。」孔明曰:「吾自有法。」依辭別孔明,自回
成都。

  孔明正與諸將商議征進,忽報有魏將來投降。孔明喚入問之,答曰:「某乃魏
國偏將軍鄭文也。近與秦朗同領人馬,聽司馬懿調用。不料懿徇私偏向,加秦朗為
前將軍,而視文如草芥,因此不平,特來投降丞相。願賜收錄。」言未已,人報秦
朗引兵在寨外,單搦鄭文交戰。孔明曰:「此人武藝比汝若何?」鄭文曰:「某當
立斬之。」孔明曰:「汝若先殺秦朗,吾方不疑。」鄭文欣然上馬出營,與秦朗交
鋒。孔明親自出營視之。只見秦朗挺槍大罵曰:「反賊盜我戰馬來此,可早早還我
!」言訖,直取鄭文。文拍馬舞刀相迎,只一合,斬秦朗於馬下。魏軍各自逃走。
鄭文提首級入營。孔明回到帳中坐定,喚鄭文至,勃然大怒,叱左右:「推出斬之
!」鄭文曰:「小將無罪!」孔明曰:「吾向識秦朗;汝今斬者,並非秦朗。——
安敢欺我!」文拜告曰:「此實秦朗之弟秦明也。」孔明笑曰:「司馬懿令汝來詐
降,於中取事,卻如何瞞得我過!若不實說,必然斬汝!」鄭文只得訴告其實是詐
降,泣求免死。孔明曰:「汝既求生,可修書一封,教司馬懿自來劫營,吾便饒汝
性命。若捉住司馬懿,便是汝之功,還當重用。」鄭文只得寫了一書,呈與孔明。
孔明令將鄭文監下。樊建問曰:「丞相何以知此人詐降?」孔明曰:「司馬懿不輕
用人。若加秦朗為前將軍,必武藝高強;今與鄭文交馬只一合,便為文所殺,必不
是秦朗也。以故知其詐。」眾皆拜服。

  孔明選一舌辨軍士,附耳分付如此如此。軍士領命,持書逕來魏寨,求見司馬
懿。懿喚入,拆書看畢,問曰:「汝何人也?」答曰:「某乃中原人,流落蜀中:
鄭文與某同鄉。今孔明因鄭文有功,用為先鋒。鄭文特托某來獻書,約於明日晚間
,舉火為號,望乞都督盡提大軍前來劫寨,鄭文在內為應。」司馬懿反覆詰問,又
將來書仔細檢看,果然是實;即賜軍士酒食,分付曰:「本日二更為期,我自來劫
寨。大事若成,必重用汝。」軍士拜別,回到本寨告知孔明。孔明仗劍步罡,禱祝
已畢,喚王平、張嶷分付如此如此;又喚馬忠、馬岱分付如此如此;又喚魏延分付
如此如此。孔明自引數十人,坐於高山之上,指揮眾軍。

  卻說司馬懿見了鄭文之書,便欲引二子提大兵來劫蜀寨。長子司馬師諫曰:「
父親何故據片紙而親入重地?倘有疏虞,如之奈何?不如令別將先去,父親為後應
可也。」懿從之,遂令秦朗引一萬兵,去劫蜀寨,懿自引兵接應。是夜初更,風清
月朗;將及二更時分,忽然陰雲四合,黑氣漫空,對面不見。懿大喜曰:「天使我
成功也!」於是人盡銜枚,馬皆勒口,長驅大進。秦朗當先,引一萬兵直殺入蜀寨
中,並不見一人。朗知中計,忙叫退兵。四下火把齊明,喊聲震地:左有王平、張
嶷,右有馬岱、馬忠,兩路兵殺來。秦朗死戰,不能得出。背後司馬懿見蜀寨火光
沖天,喊聲不絕,又不知魏兵勝負,只顧催兵接應,望火光中殺來。忽然一聲喊起
,鼓角喧天,火炮震地:左有魏延,右有姜維,兩路殺出。魏兵大敗,十傷八九,
四散逃奔。此時秦朗所引一萬兵,都被蜀兵圍住,箭如飛蝗。秦朗死於亂軍之中。
司馬懿引敗兵奔入本寨。

  三更以後,天復清朗。孔明在山頭上鳴金收軍。原來二更時陰雲暗黑,乃孔明
用遁甲之法;後收兵已了,天復清朗,乃孔明驅六丁六甲掃蕩浮雲也。

  當下孔明得勝回寨,命將鄭文斬了,再議取渭南之策。每日令兵搦戰,魏軍只
不出迎。孔明自乘小車,來祁山前、渭水東西,踏看地理。忽到一谷口,見其形如
葫蘆之狀,內中可容千餘人;兩山又合一谷,可容四五百人;背後兩山環抱,只可
通一人一騎。孔明看了,心中大喜,問向導官曰:「此處是何地名?」答曰:「此
名上方谷,又號葫蘆谷。」孔明回到帳中,喚裨將杜睿、胡忠二人,附耳授以密計
。令喚集隨軍匠作一千餘人,入葫蘆谷中,制造「木牛」「流馬」應用;又令馬岱
領五百兵守住谷口。孔明囑馬岱曰:「匠作人等,不許放出;外人不許放入。吾還
不時自來點視。捉司馬懿之計,只在此舉。切不可走漏消息。」馬岱受命而去。杜
睿等二人在谷中監督匠作,依法制造。孔明每日往來指示。

  忽一日,長史楊儀入告曰:「即今糧米皆在劍閣,人夫牛馬,搬運不便,如之
奈何?」孔明笑曰:「吾已運謀多時也。前者所積木料,並西川收買下的大木,教
人制造『木牛』『流馬』,搬運糧米,甚是便利。牛馬皆不食水,可以晝夜轉運不
絕也。」眾皆驚曰:「自古及今,未聞有『木牛』『流馬』之事。不知丞相有何妙
法,造此奇物?」孔明曰:「吾已令人依法制造,尚未完備。吾今先將造木牛流馬
之法,尺寸方圓,長短闊狹,開寫明白,汝等視之。」眾大喜。孔明即手書一紙,
付眾觀看。眾將環繞而視。造木牛之法云:

    方腹曲頭,一腳四足;頭入領中,舌著於腹。載多而行少:獨行
  者數十里,群行者二十里。曲者為牛頭,雙者為牛腳,橫者為牛領,
  轉者為牛足,覆者為牛背,方者為牛腹,垂者為牛舌,曲者為牛肋,
  刻者為牛齒,立者為牛角,細者為牛鞅,攝者為牛秋軸。牛仰雙轅,
  人行六尺,牛行四步。每牛載十人所食一月之糧,人不大勞,牛不飲
  食。

造流馬之法云:

    肋長三尺五寸,廣三寸,厚二寸二分:左右同。前軸孔分墨去頭
  四寸,逕中二寸。前腳孔分墨二寸,去前軸孔四寸五分,廣一寸。前
  槓孔去前腳孔分墨二寸七分,孔長二寸,廣一寸。後軸孔去前槓分墨
  一尺五分,大小與前同。後腳孔分墨去後軸孔三寸五分,大小與前同。
  後槓孔去後腳孔分墨二寸七分,後載克去後槓孔分墨四寸五分。前槓
  長一尺八寸,廣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後槓與等。板方囊二枚,厚八分,
  長二尺七寸,高一尺六寸五分,廣一尺六寸:每枚受米二斛三斗。從
  上槓孔去肋下七寸:前後同。上槓孔去下槓孔分墨一尺三寸,孔長一
  寸五分,廣七分:八孔同。前後四腳廣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形制如象,
  軒長四寸,逕面四寸三分。孔徑中三腳槓,長二尺一寸,廣一寸五分,
  厚一寸四分,同槓耳。

眾將看了一遍,皆拜伏曰:「丞相真神人也!」過了數日,木牛流馬皆造完備,宛
然如活者一般;上山下嶺,各盡其便。眾軍見之,無不欣喜。孔明令右將軍高翔,
引一千兵駕著木牛流馬,自劍閣直抵祁山大寨,往來搬運糧草,供給蜀兵之用。後
人有詩贊曰:

    劍關險峻驅流馬,斜谷崎嶇駕木牛。
    後世若能行此法,輸將安得使人愁?

  卻說司馬懿正憂悶間,忽哨馬報說:「蜀兵用木牛流馬轉運糧草。人不大勞,
牛馬不食。」懿大驚曰:「吾所以堅守不出者,為彼糧草不能接濟,欲待其自斃耳
。今用此法,必為久遠之計,不思退矣。——如之奈何?」急喚張虎、樂琳二人分
付曰:「汝二人各引五百軍,從斜谷小路抄出;待蜀兵驅過木牛流馬,任他過盡,
一齊殺出;不可多搶,只搶三五匹便回。」二人依令,各引五百兵,扮作蜀兵,夜
間偷過小路,伏在谷中,果見高翔引兵驅木牛流馬而來。將次過盡,兩邊一齊鼓噪
殺出。蜀兵措手不及,棄下數匹,張虎、樂琳歡喜,驅回本寨。司馬懿看了,果然
進退如活的一般,乃大喜曰:「汝會用此法,難道我不會用!」便令巧匠百余人,
當面拆開,分付依其尺寸長短厚薄之法,一樣制造木牛流馬。不消半月,造成二千
余只,與孔明所造者一般法則,亦能奔走。遂令鎮遠將軍岑威,引一千軍驅木牛流
馬,去隴西搬運糧草,往來不絕。魏營軍將,無不歡喜。

  卻說高翔回見孔明,說魏兵搶奪木牛流馬各五六匹去了。孔明笑曰:「吾正要
他搶去。——我只費了幾匹木牛流馬,卻不久便得軍中許多資助也。」諸將問曰:
「丞相何以知之?」孔明曰:「司馬懿見了木牛流馬,必然仿我法度,一樣制造。
那時我又有計策。」數日後,人報魏兵也會造木牛流馬,往隴西搬運糧草。孔明大
喜曰:「不出吾之算也。」便喚王平分付曰:「汝引一千兵,扮作魏人,星夜偷過
北原,只說是巡糧軍,逕到運糧之所,將護糧人盡皆殺散;卻驅木牛流馬而回,逕
奔過北原來:此處必有魏兵追趕,汝便將木牛流馬口內舌頭扭轉,牛馬就不能行動
,汝等竟棄之而走。背後魏兵趕到,牽拽不動,扛抬不去。吾再有兵到,汝卻回身
再將牛馬舌扭過來,長驅大行。——魏兵必疑為怪也!」王平受計引兵而去。

  孔明又喚張嶷分付曰:「汝引五百軍,都扮作六丁六甲神兵,鬼頭獸身,用五
彩塗面,妝作種種怪異之狀;一手執繡旗,一手仗寶劍;身掛葫蘆,內藏煙火之物
,伏於山傍。待木牛流馬到時,放起煙火,一齊擁出,驅牛馬而行。魏人見之,必
疑是神鬼,不敢來追趕。」張嶷受計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喚魏延、姜維分付曰:「汝
二人同引一萬兵,去北原寨口接應木牛流馬,以防交戰。」又喚廖化、張翼分付曰
:「汝二人引五千兵,去斷司馬懿來路。」又喚馬忠、馬岱分付曰:「汝二人引二
千兵去渭南搦戰。」六人各各遵令而去。

  且說魏將岑威引軍驅木牛流馬,裝載糧米,正行之間,忽報前面有兵巡糧。岑
威令人哨探,果是魏兵,遂放心前進。兩軍合在一處。忽然喊聲大震,蜀兵就本隊
裡殺起,大呼:「蜀中大將王平在此!」魏兵措手不及,被蜀兵殺死大半。岑威引
敗兵抵敵,被王平一刀斬了,余皆潰散。王平引兵盡驅木牛流馬而回。敗兵飛奔報
入北原寨內。郭淮聞軍糧被劫,疾忙引軍來救。王平令兵扭轉木牛流馬舌頭,皆棄
於道上,且戰且走。郭淮教且莫追,只驅回木牛流馬。眾軍一齊驅趕,卻那裡驅得
動?郭淮心中疑惑,正無奈何,忽鼓角喧天,喊聲四起,兩路兵殺來,乃魏延、姜
維也。王平復引兵殺回。三路夾攻,郭淮大敗而走。王平令軍士將牛馬舌頭,重複
扭轉,驅趕而行。郭淮望見,方欲回兵再追,只見山後煙雲突起,一隊神兵擁出,
一個個手執旗劍,怪異之狀,驅駕木牛流馬如風擁而去。郭淮大驚曰:「此必神助
也!」眾軍見了,無不驚畏不敢追趕。

  卻說司馬懿聞北原兵敗,急自引軍來救。方到半路,忽一聲炮響,兩路兵自險
峻處殺出,喊聲震地。旗上大書:「漢將張翼廖化」。司馬懿見了大驚。魏軍著慌
,各自逃竄。正是:路逢神將糧遭劫,身遇奇兵命又危。未知司馬懿怎地抵敵,且
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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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第一百一回

        出隴上諸葛妝神   奔劍閣張合中計

  卻說孔明用減兵添灶之法,退兵到漢中;司馬懿恐有埋伏,不敢追趕,亦收兵
回長安去了,因此蜀兵不曾折了一人。孔明大賞三軍已畢,回到成都,入見後主,
奏曰:「老臣出了祁山,欲取長安,忽承陛下降詔召回,不知有何大事?」後主無
言可對;良久,乃曰:「朕久不見丞相之面,心甚思慕,故特詔回,一無他事。」
孔明曰:「此非陛下本心,必有奸臣讒譖,言臣有異志也。」後主聞言,默然無語
。孔明曰:「老臣受先帝厚恩,誓以死報。今若內有奸邪,臣安能討賊乎?」後主
曰:「朕因過聽宦官之言,一時召回丞相。今日茅塞方開,悔之不及矣!」孔明遂
喚眾宦官究問,方知是苟安流言;急令人捕之,已投魏國去了。孔明將妄奏的宦官
誅戮,余皆廢出宮外;又深責蔣琬、費依等不能覺察奸邪,規諫天子。二人唯唯服
罪。孔明拜辭後主,復到漢中,一面發檄令李嚴應付糧草,仍運赴軍前;一面再議
出師。楊儀曰:「前數興兵,軍力罷敝,糧又不繼;今不如分兵兩班,以三個月為
期:且如二十萬兵,只領十萬出祁山,住了三個月,卻教這十萬替回,循環相轉。
若此則兵力不乏,然後徐徐而進,中用可圖矣。」孔明曰:「此言正合我意。吾伐
中原,非一朝一夕之事,正當為此長久之計。」遂下令,分兵兩班,限一百日為期
,循環相轉,違限者按軍法處治。

  建興九年春二月,孔明復出師伐魏。時魏太和五年也。魏主曹睿知孔明又伐中
原,急召司馬懿商議。懿曰:「今子丹已亡,臣願竭一人之力,剿除寇賊,以報陛
下。」睿大喜,設宴待之。次日,人報蜀兵寇急。睿即命司馬懿出師禦敵,親排鸞
駕送出城外。懿辭了魏主,逕到長安,大會諸路人馬,計議蜀兵之策。張合曰:「
吾願引一軍去守雍、眉,以拒蜀兵。」懿曰:「吾前軍不能獨當孔明之眾,而又分
兵為前後,非勝算也。不如留兵上圭,余眾悉往祁山。公肯為先鋒否?」合大喜曰
:「吾素懷忠義,欲盡心報國,惜未遇知己;今都督肯委重任,雖萬死不辭!」於
是司馬懿令張合為先鋒,總督大軍。又令郭淮守隴西諸郡,其余眾將各分道而進。
前軍哨馬報說:「孔明率大軍望祁山進發,前部先鋒王平、張嶷,逕出陳倉,過劍
閣,由散關望斜谷而來。」司馬懿謂張合曰:「今孔明長驅大進,必將割隴西小麥
,以資軍糧。汝可結營守祁山,吾與郭淮巡略天水諸郡,以防蜀兵割麥。」合領諾
,遂引四萬兵守祁山。懿引大軍望隴西而去。

  卻說孔明兵至祁山,安營已畢,見渭濱有魏軍提備,乃謂諸將曰:「此必是司
馬懿也。即今營中乏糧,屢遣人催並李嚴運米應付,卻只是不到。吾料隴上麥熟,
可密引兵割之。」於是留王平、張嶷、吳班、吳懿四將守祁山營,孔明自引姜維、
魏延等諸將,前到鹵城。鹵城太守素知孔明,慌忙開城出降。孔明撫慰畢,問曰:
「此時何處麥熟?」太守告曰:「隴上麥已熟。」孔明乃留張翼、馬忠守鹵城,自
引諸將並三軍望隴上而來。前軍回報說:「司馬懿引兵在此。」孔明驚曰:「此人
預知吾來割麥也!」即沐浴更衣,推過一般三輛四輪車來,車上皆要一樣妝飾。—
—此車乃孔明在蜀中預先造下的。當下令姜維引一千軍護車,五百軍擂鼓,伏在上
圭之後;馬岱在左,魏延在右,亦各引一千軍護車,五百軍擂鼓。每一輛車,用二
十四人,皂衣跣足,披髮仗劍,手執七星皂幡,在左右推車。三人受計,引兵推車
而去。孔明又令三萬軍皆執鐮刀、馱繩,伺候割麥。卻選二十四個精壯之士,各穿
皂衣,披髮跣足,仗劍簇擁四輪車,為推車使者。令關興結束做天蓬模樣,手執七
星皂幡,步行於車前。孔明端坐於上,望魏營而來。

  哨探軍見之大驚,不知是人是鬼,火速報知司馬懿。懿自出營視之,只見孔明
簪冠鶴氅,手搖羽扇,端坐於四輪車上;左右二十四人,披髮仗劍;前面一人,手
執皂幡,隱隱似天神一般。懿曰:「這個又是孔明作怪也!」遂撥二千人馬分付曰
:「汝等疾去,連車帶人,盡情都捉來!」魏兵領命,一齊追趕。孔明見魏兵趕來
,便教回車,遙望蜀營緩緩而行。魏兵皆驟馬追趕,但見陰風習習,冷霧漫漫。盡
力趕了一程,追之不上。各人大驚,都勒住馬言曰:「奇怪!我等急急趕了三十里
,只見在前,追之不上。如之奈何?」孔明見兵不來,又令推車過來,朝著魏兵歇
下。魏兵猶豫良久,又放馬趕來。孔明復回車慢慢而行。魏兵又趕了二十里,只見
在前,不曾趕上,盡皆癡呆。孔明教回過車,朝著魏軍,推車倒行。魏兵又欲追趕
。後面司馬懿自引一軍到,傳令曰:「孔明善會八門遁甲,能驅六丁六甲之神。此
乃六甲天書內『縮地』之法也。眾軍不可追之。」眾軍方勒馬回時,左勢下戰鼓大
震,一彪軍殺來。懿急令兵拒之,只見蜀兵隊裡二十四人,披髮仗劍,皂衣跣足,
擁出一輛四輪車;車上端坐孔明,簪冠鶴氅,手搖羽扇。懿大驚曰:「方纔那個車
上坐著孔明,趕了五十里,追之不上;如何這裡又有孔明?怪哉!怪哉!」言未畢
,右勢下戰鼓又鳴,一彪軍殺來,四輪車上亦坐著個孔明,左右亦有二十四人,皂
衣跣足,披髮仗劍,擁車而來。懿心中大疑,回顧諸將曰:「此必神兵也!」眾軍
心下大亂,不敢交戰,各自奔走。

  正行之際,忽然鼓聲大震,又一彪軍殺來:當先一輛四輪車,孔明端坐於上,
左右前後推車使者,同前一般。魏兵無不駭然。司馬懿不知是人是鬼,又不知多少
蜀兵,十分驚懼,急急引兵奔入上圭,閉門不出。此時孔明早令三萬精兵將隴上小
麥割盡,運赴鹵城打曬去了。司馬懿在上圭城中,三日不敢出城。後見蜀兵退去,
方敢令軍出哨;於路捉得一蜀兵,來見司馬懿。懿問之,其人告曰:「某乃割麥之
人,因走失馬匹,被捉前來。」懿曰:「前者是何神兵?」答曰:「三路伏兵,皆
不是孔明,乃姜維、馬岱、魏延也。——每一路只有一千軍護車,五百軍擂鼓。—
—只是先來誘陣的車上乃孔明也。」懿仰天長歎曰:「孔明有神出鬼沒之機!」忽
報副都督郭淮入見。懿接入,禮畢,淮曰:「吾聞蜀兵不多,現在鹵城打麥,可以
擊之。」懿細言前事。淮笑曰:「只瞞過一時;今已識破,何足道哉!吾引一軍攻
其後,公引一軍攻其前,鹵城可破,孔明可擒矣。」懿從之,遂分兵兩路而來。

  卻說孔明引軍在鹵城打曬小麥,忽喚諸將聽令曰:「今夜敵人必來攻城。吾料
鹵城東西麥田之內,足可伏兵;誰敢為我一往?」姜維、魏延、馬忠、馬岱四將出
曰:「某等願往。」孔明大喜,乃命姜維、魏延各引二千兵,伏在東南、西北兩處
;馬岱、馬忠各引二千兵,伏在西南、東北兩處:「只聽炮響,四角一齊殺來。」
四將受計,引兵去了。孔明自引百余人,各帶火炮出城,伏在麥田之內等候。

  卻說司馬懿引兵逕到鹵城下,日已昏黑,乃謂諸將曰:「若白日進兵,城中必
有准備;今可乘夜晚攻之。此處城低壕淺,可便打破。」遂屯兵城外。一更時分,
郭淮亦引兵到。兩下合兵,一聲鼓響,把鹵城圍得鐵桶相似。城上萬弩齊發,矢石
如雨,魏兵不敢前進。忽然魏軍中信炮連聲,三軍大驚,又不知何處兵來。淮令人
去麥田搜時,四角上火光沖天,喊聲大震,四路蜀兵,一齊殺至;鹵城四門大開,
城內兵殺出:裡應外合,大殺了一陣,魏兵死傷無數。司馬懿引敗兵奮死突出重圍
,佔住了山頭;郭淮亦引敗兵奔到山後紮住。孔明入城,令四將於四角下安營。郭
淮告司馬懿曰:「今與蜀兵相持許久,無策可退;目下又被殺了一陣,折傷三千餘
人;若不早圖,日後難退矣。」懿曰:「當復如何?」淮曰:「可發檄文調雍、涼
人馬並力剿殺。吾願引軍襲劍閣,截其歸路,使彼糧草不通,三軍慌亂:那時乘勢
擊之,敵可滅矣。」懿從之,即發檄文星夜往雍、涼調撥人馬。不一日,大將孫禮
引雍、涼諸郡人馬到。懿即令孫禮約會郭淮去襲劍閣。

  卻說孔明在鹵城相拒日久,不見魏兵出戰,乃喚姜維、馬岱入城聽令曰:「今
魏兵守住山險,不與我戰:一者料吾麥盡無糧;二者令兵去襲劍閣,斷吾糧道也。
汝二人各引一萬軍先去守住險要,魏兵見有准備,自然退去。」二人引兵去了。長
史楊儀入帳告曰:「向者丞相令大兵一百日一換,今已限足,漢中兵已出川口,前
路公文已到,只待會兵交換:現存八萬,內四萬該與換班。」孔明曰:「既有令,
便教速行。」眾軍聞知,各各收拾起程。忽報孫禮引雍、涼人馬二十萬來助戰,去
襲劍閣,司馬懿自引兵來攻鹵城了。蜀兵無不驚駭。楊儀入告孔明曰:「魏兵來得
甚急,丞相可將換班軍且留下退敵,待新來兵到,然後換之。」孔明曰:「不可。
吾用兵命將,以信為本;既有令在先,豈可失信?且蜀兵應去者,皆准備歸計,其
父母妻子倚扉而望;吾今便有大難,決不留他。」即傳令教應去之兵,當日便行。
眾軍聞之,皆大呼曰:「丞相如此施恩於眾,我等願且不回,各捨一命,大殺魏兵
,以報丞相!」孔明曰:「爾等該還家,豈可復留於此?」眾軍皆要出戰,不願回
家。孔明曰:「汝等既要與我出戰,可出城安營,待魏兵到,莫待他息喘,便急攻
之:此以逸待勞之法也。」眾兵領命,各執兵器,歡喜出城,列陣而待。

  卻說西涼人馬倍道而來,走的人馬困乏;方欲下營歇息,被蜀兵一擁而進,人
人奮勇,將銳兵驍,雍、涼兵抵敵不住,望後便退。蜀兵奮力追殺,殺得那雍、涼
兵屍橫遍野,血流成渠。孔明出城,收聚得勝之兵,入城賞勞。忽報永安李嚴有書
告急。孔明大驚,拆封視之。書云:

    近聞東吳令人入洛陽,與魏連和;魏令吳取蜀,幸吳尚未起兵。
  今嚴探知消息,伏望丞相,早作良圖。

  孔明覽畢,甚是驚疑,乃聚諸將曰:「若東吳興兵寇蜀,吾須索速回也。」即
傳令,教祁山大寨人馬,且退回西川:「司馬懿知吾屯軍在此,必不敢追趕。」於
是王平、張嶷、吳班、吳懿,分兵兩路,徐徐退入西川去了。

  張合見蜀兵退去,恐有計策,不敢來追,乃引兵往見司馬懿曰:「今蜀兵退去
,不知何意?」懿曰:「孔明詭計極多,不可輕動。不如堅守,待他糧盡,自然退
去。」大將魏平出曰:「蜀兵拔祁山之營而退,正可乘勢追之,都督按兵不動,畏
蜀如虎,奈天下笑何?」懿堅執不從。


  卻說孔明知祁山兵已回,遂令楊儀、馬忠入帳,授以密計,令先引一萬弓弩手
,去劍閣木門道,兩下埋伏;若魏兵追到,聽吾炮響,急滾下木石,先截其去路,
兩頭一齊射之。二人引兵去了。又喚魏延、關興引兵斷後,城上四面遍插旌旗,城
內亂堆柴草,虛放煙火。大兵盡望木門道而去。

  魏營巡哨軍來報司馬懿曰:「蜀兵大隊已退,但不知城中還有多少兵。」懿自
往視之,見城上插旗,城中煙起,笑曰:「此乃空城也。」令人探之,果是空城。
懿大喜曰:「孔明已退,誰敢追之?」先鋒張合曰:「吾願往。」懿阻曰:「公性
急躁,不可去。」合曰:「都督出關之時,命吾為先鋒;今日正是立功之際,卻不
用吾,何也?」懿曰:「蜀兵退去,險阻處必有埋伏,須十分仔細,方可追之。」
合曰:「吾已得知,不必掛慮。」懿曰:「公自欲去,莫要追悔。」合曰:「大丈
夫捨身報國,雖萬死無恨。」懿曰:「公既堅執要去,可引五千兵先行;卻教魏平
引二萬馬步兵後行,以防埋伏。吾卻引三千兵隨後策應。」張合領命,引兵火速望
前追趕。行到三十餘里,忽然背後一聲喊起,樹林內閃出一彪軍,為首大將,橫刀
勒馬大叫曰:「賊將引兵那裡去!」合回頭視之,乃魏延也。合大怒,回馬交鋒。
不十合,延詐敗而走。合又追趕三十餘里,勒馬回顧,全無伏兵,又策馬前追。方
轉過山坡,忽喊聲大起,一彪軍閃出,為首大將,乃關興也,橫刀勒馬大叫曰:「
張合休趕!有吾在此!」合就拍馬交鋒。不十合,興撥馬便走。合隨後追之。趕到
一密林內,合心疑,令四下哨探,並無伏兵;於是放心又趕。不想魏延卻抄在前面
;合又與戰十餘合,延又敗走。合奮怒追來,又被關興抄在前面,截住去路。合大
怒,拍馬交鋒,戰有十合,——蜀兵盡棄衣甲什物等件,塞滿道路,魏軍皆下馬爭
取。延、興二將,輪流交戰,張合奮勇追趕。看看天晚,趕到木門道口,魏延撥回
馬,高聲大罵曰:「張合逆賊!吾不與汝相拒,汝只顧趕來,吾今與汝決一死戰!
」合十分忿怒,挺槍驟馬,直取魏延。延揮刀來迎。戰不十合,延大敗,盡棄衣甲
、頭盔,匹馬引敗兵望木門道中而走。張合殺得性起,又見魏延大敗而逃,乃驟馬
趕來。此時天色昏黑,一聲炮響,山上火光沖天,大石亂柴滾將下來,阻截去路。
合大驚曰:「我中計矣!」急回馬時,背後已被木石塞滿了歸路,中間只有一段空
地,兩邊皆是峭壁,合進退無路。忽一聲梆子響,兩下萬弩齊發,將張合併百余個
部將,皆射死於木門道中。後人有詩曰:

    伏弩齊飛萬點星,木門道上射雄兵。
    至今劍閣行人過,猶說軍師舊日名。

  卻說張合已死,隨後魏兵追到,見塞了道路,已知張合中計。眾軍勒回馬急退
。忽聽得山頭上大叫曰:「諸葛丞相在此!」眾軍仰視,只見孔明立於火光之中,
指眾軍而言曰:「吾今日圍獵,欲射一『馬』誤中一『獐』。汝各人安心而去;上
覆仲達:早晚必為吾所擒矣。」魏兵回見司馬懿,細告前事。懿悲傷不已,仰天歎
曰:「張雋□【音「義」,字形為「艾」字無「草頭」】身死,吾之過也!」乃收
兵回洛陽。魏主聞張合死,揮淚歎息,令人收其屍,厚葬之。

  卻說孔明入漢中,欲歸成都見後主。都護李嚴妄奏後主曰:「臣已辦備軍糧,
行將運赴丞相軍前,不知丞相何故忽然班師。」後主聞奏,即命尚書費依入漢中見
孔明,問班師之故。依至漢中,宣後主之意。孔明大驚曰:「李嚴發書告急,說東
吳將興兵寇蜀,因此回師。」費依曰:「李嚴奏稱軍糧已辦,丞相無故回師,天子
因此命某來問耳。」孔明大怒,令人訪察:乃是李嚴因軍糧不濟,怕丞相見罪,故
發書取回,卻又妄奏天子,遮飾己過。孔明大怒曰:「匹夫為一己之故,廢國家大
事!」令人召至,欲斬之。費依勸曰:「丞相念先帝托孤之意,姑且寬恕。」孔明
從之。費依即具表啟奏後主。後主覽表,勃然大怒,叱武士推李嚴出斬之。參軍蔣
琬出班奏曰:「李嚴乃先帝托孤之臣,乞望恩寬恕。」後主從之,即謫為庶人,徙
於梓潼郡閒住。

  孔明回到成都,用李嚴子李豐為長史;積草屯糧,講陣論武,整治軍器,存恤
將士:三年然後出征。兩川人民軍士,皆仰其恩德。光陰荏苒,不覺三年:時建興
十二年春二月。孔明入朝奏曰:「臣今存恤軍士,已經三年。糧草豐足,軍器完備
,人馬雄壯,可以伐魏。今番若不掃清奸黨,恢復中原,誓不見陛下也!」後主曰
:「方今已成鼎足之勢,吳、魏不曾入寇,相父何不安享太平?」孔明曰:「臣受
先帝知遇之恩,夢寐之間,未嘗不設伐魏之策。竭力盡忠,為陛下克復中原,重興
漢室:臣之願也。」言未畢,班部中一人出曰:「丞相不可興兵。」眾視之,乃譙
周也。正是:武侯盡瘁惟憂國,太史知機又論天。未知譙周有何議論,且看下文分
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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